可霍洄霄是什么人,郢都朝中但凡是有眼睛的谁不晓得这位是个纨绔挑达混不吝的主儿,与他打商量,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怕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
与其被人拿捏,不如兵行险招从根源彻底解决问题!
根源自然是圣上。
不过严况倒也没指望这些饭桶真能做成大事,只希望能在圣上本就忌惮北境霍家的基础之上再添一把猛火,让矛头由指向他转为指向北境王府。
一旦圣上查明那些刺客线索指向北境,性命威胁之下,孰轻孰重,圣上自是掂量得清。
届时趁圣上对世子爷出手,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趁乱彻底将严瑞这个压在心中的大石头铲除!
一切都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着……可心却不安,冥冥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窗外异动,不多时便有人叩门。
外间守夜的丫鬟将灯点上,服侍严况起身,管事进来,扑通跪倒在地,“老爷……”
“大半夜的什么事如此慌张?”严况披着外衫,趿着鞋子坐到太师椅上,见那管事不成体统,蹙眉不悦。
管事叩首,脸色惨白,“为防冲撞,还请老爷随小人移步门外。”
严况眼皮跳得厉害,心头纷乱,抬了下手,“大惊小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
丫鬟扶住严况,管事领路,三人出门到了庭中,两个小厮以目视地,大气不敢出。严况见此情形,眼皮跳得更快了。
管事高举灯笼。就着晃悠的火光,严况看清了,那是他府上的牌匾,“严”字一分为二,被一支箭割开,箭尖穿着一只鸟的尸体钉在一个半严字上,鲜血淋漓,像是将他严氏一族百年气运一刀劈散。
严况脸色遽变,惨白的没有一点活人生气……那支箭他认得,正是他派去的刺客所用无铸造铭刻的箭!
管事知晓此事来龙去脉,跪地叩首,字字如泣,“老爷,东窗事发!大祸啊老爷!”
“闭嘴!”严况疾声厉色,呵斥道。
管事不敢再出声,噤若寒蝉。
喉头泛起一股腥甜,严况险些站不稳,借由丫鬟搀扶才没倒下。
是谁?
圣上?还是北境世子?
无论是哪方势力,既摸到他严府做此警示,说明……一切都暴露了!
夜风吹的灯火明灭,严况花白的胡须在风中打颤,他强自镇定,压下喉头那股腥甜,“将、将房产田契都变卖了,不论价格,只求快!”晃了晃,他站稳,
“卖了之后,银票不必再纳入府中账房,送到喆徽给严尚则……”
管事听得吩咐,愣住了,老爷这是……
“将我的那口棺材备好,府中人该散的就散了吧。还有,修书告诉严尚则……”严况透过夜色,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天穹,闭了闭眼,声音沧桑凄厉,
“告诉严尚则,大势已去,好自为之!”
*
湖中枯枝残荷,几尾锦鲤游转其间,不时探头于水面吐出几个水泡。
亭中并无他人,沈弱流绯色常服,腰间宫绦松挽,斜倚栏杆坐着,帷帽掀起露出一张雪脸,“你是说霍洄霄与卢巍已商榷好了将南十二州军械送往北境之事?”
休息了几日加上用药,他的脚腕扭伤已好大半,有人搀扶着略走几步倒是不打紧。
“是。”苏学简挽起袖幅,亲自斟了盏茶奉给沈弱流,才拱礼道:“据小人所知,最多后日,那些军械便由卢巍安排行经喆徽,再送抵北境。”
沈弱流将帷帽摘下来放在膝头,接过茶盏,“一个个的都不叫朕省心呐!”
苏学简不敢接话,以目视地。
沈弱流目光从湖中转到亭中,轻笑道:“你以为霍洄霄会将那三十万两白银乖乖送与卢巍?他是那么讲究诚信的人?”
“小人觉得难说,”苏学简忖了忖,“世子爷表面挑达纨绔,但小人觉得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
沈弱流侧目,“哦?何以见得?”
苏学简如实答道:“世子爷虽流连于八大胡同,却从不过夜留宿,再如他箭术超群,武艺了得……诸如此类,见微知著,小人觉得日后二十万北境大军的统帅,不该是郢坊间所传的那等酒囊饭袋。”
沈弱流手下一顿,反问:“霍洄霄那种人,竟然不会在八大胡同过夜?”那可是个满脑子颜色,跟他骑个马被蹭两下都能有反应的变态!
苏学简被问得一阵疑惑,却还是答道:“据小人所知,世子爷从未留宿在八大胡同过。”
沈弱流清清嗓子,岔开话题,“你很聪明。”
“圣上谬赞。”苏学简拱礼,并不敢与他对视,就连这声称赞亦让他战战兢兢。
沈弱流将茶盏搁在桌上,冷笑了声,“可说霍洄霄不贪恋美色,倒是高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