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护花铃淙淙,衣带生风,风中夹着一丝冰凉掠过他已镇定下来的脸,一点冰凉落在鼻尖上,接着是无数点扑簌而下。
雪白六瓣,晶莹剔透……阴沉暮色中,郢都的第一场雪适时而落。
*
案头供着一种天竺子,累累红果,衬着脆嫩两片羽叶,珊瑚珠子似的弯了腰,憨态可掬。
殿内和暖,点的香清甜沁人。
从厚厚的绵软被窝中轻微侧过身,好缓解后身那处的刺痛之感,沈弱流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朕,朕腹中胎儿可有异样?”
帐外谢神医双眼微阖,眉头紧锁,“胎儿康健,并无异常,请圣上放心,只是……”他拿开手,微叹了口气。
福元站在一侧,红着眼眶,急切问道:“只是什么?可是龙体违安?”
谢甫蹙着眉将脉案收起来,起身拱手道:“龙体并无大碍,臣开一帖安胎养气药,圣上吃着便是,只是……恕草民直言,圣上身负胎儿,本就吃力,纵欲伤身,房事上也当有所节制才是!”
沈弱流哽住了,默默地将脸转朝龙榻内侧,“……神医说得是。”
再不肯说一句话……
福元恶狠狠地悄声骂了句,“禽兽!真是个禽兽!”
当时果然就不该叫圣上进了那狼窝的!
整整一天一夜,畜生才能对那么纤弱的圣上做出这等不知节制,罔顾人伦,天理不容之事!
若有下次,他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阻止那个禽兽再近圣上身。
谢甫正跟着福元在外间写方子,没有听清他这句,不禁又问,“福元公公方才说什么?老朽没有听清。”
“神医听岔了,我并未说什么。”福元收敛神思,满脸堆笑,这时又想起件事,“对了,还有一事也要拜托神医……”
福元将圣上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隐去具体细节说了,又叫谢甫开了些外用的药,才将人送出殿外。
里间没人,沈弱流便从旁侧扯了个软枕塞在后腰下,好借力悬空,碰不到那处。
身上衣衫已经换了干净的,回来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倒也不太疲惫了,身上的疼痛也缓过劲儿来。
然而脑子却还是乱的。
锦被中,他手掌挪到腹部,一下下轻抚,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原来是霍洄霄的。
大梁的天子,与手握重兵的北境王府世子爷有了一个孩子。
阴差阳错,多么荒谬,多么戏剧可笑。
隔着肚皮那点生命的迹象却尤其清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无论多么荒谬,他跟霍洄霄确实是有一个孩子。
在他的肚子里,一点点地长大,撑起肚皮。
十月之后……不,等不到十月,再有六月,这个孩子便会呱呱坠地,一点点长大,在他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沈弱流没再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他踌躇不定的是该不该让霍洄霄知道自己与他有了一个崽。
现下尚且不知霍洄霄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若叫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接受吗?
会不觉得荒谬吗?
何况北境王府与大梁天子的血脉,尊贵无法比拟,在这个孩子生下来,彻底安全之前,变数太多,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越稳妥。
若不告诉他。
孩子流着他的一半血,若生下来与他一样,浅眸鬈发,两人又做过这么多次,怎么瞒?
再者……沈弱流想到那个混账昨夜在他耳边说得那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面红耳赤。
虽是榻上戏言,只怕霍洄霄已经察觉出异常。www.hongye.me
根本瞒不住。
左思右想,实在是两难,所以他留下了那些话,好叫自己与霍洄霄都有喘歇口气的机会,也叫自己有进退的余地。
沈弱流手背盖住双眸,望着帐顶游龙图样发愣。
这时,胜春走进来,隔着屏风拱手,
“圣上,北境王世子殿前司指挥使霍洄霄衣冠散乱,夜驰天阙街,说有要事与圣上面议。”
第55章 第55章
说完, 胜春默立,等着回话。
灯火朦胧,窗外寒风呼啸, 透缝几息, 吹得细蔑卷帘扑沙沙响。
殿内暖热,却很寂静, 等了半晌,未见圣上应答,胜春忖了忖, “这半夜的, 外头又下着小雪,不如臣回禀世子爷先回去,待明日再进宫面圣?”
“不。”屏风后, 嗓音沙哑粗粝, 一阵衣料摩擦声入耳, “见或不见, 朕得……朕得好好想想。”
沈弱流忍着刺痛,从层层锦被中坐起来, 挪到床沿上……闻得响动,胜春知他要起身, 便从旁侧拿了件大氅, 绕到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