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春走进来,解下大氅,朝霍洄霄弯腰拱礼,之后才毫无波澜地将沈弱流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
“他不愿见我……”握住瓷盏的骨节骤然屈起,霍洄霄笑意惨然,好似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自愿?昨日我也以为他是自愿的,既是自愿为何要再次逃跑,为何又再次不想见我……”
院中寂静,唯闻屋外大雪簌簌。
霍洄霄盯着透窗大雪,这刻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下雪了么?
怪不得这么冷。
胜春没听见他后半句,躬身劝慰,“圣上既说让世子爷等,自然有他的道理。天儿冷,时辰不早了,世子爷早些回去吧,等圣上想通了,想必会召见您的。”
霍洄霄没动,声音恍若呢喃,“他若实在是气没地儿出,若实在厌恶,要杀要剐我绝无半句辩驳,可为何又要这样,又要同先前一样佯装一切没发生过……”
昨日缠绵,恍若一梦。
分明那般亲密,那样契合,叫人以为他们真的都对彼此有半点喜欢的。
到头来原是他一人的错觉么?
胡羝人信仰乌尔浑脱。
乌尔浑脱,汉语大雁。
大雁。
忠贞之鸟。
爱和欲,在他们眼中是不可分割的,在霍洄霄眼中亦是如此,他认定一人,此生便只会对一人有欲。
只会与一人做那样的事。
原来在沈弱流眼中却非如此么?
霍洄霄只觉雪透窗落到了心口,刺痛冰冷,几乎喘不过气来,喉头腥甜翻涌,“早知这样,昨日我绝不会……”后半句他未说下去,浑身泄了力。
爱不得恨不得,动不得杀不得,世间千万法在此刻统统都无半点用处。
头回,霍洄霄头一回觉得对一个人如此无措。
胜春没有说话。
屋外雪势渐大,天地间白纷纷一片。
霍洄霄默了许久,终于起身朝外走去,浅眸幽暗无光,“沈弱流要我等,我便等,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伊迪哈之事我会查,他既不愿见,我也不强求……我会像条安分的忠犬一样等着……等着他愿意见我的那天。”
沈弱流厌恶之事,他不想再做了。
要杀要剐,霍洄霄都心甘情愿,只希望……祈求他,不要再佯装一切没有发生过。
飞蛾扑火,怪物收起爪牙自愿投身牢笼,恶狼疯狗伏低头颅甘愿带上锁链,霍洄霄迈步庭中,大雪很快将他身影遮蔽。
*
次日,雪霁云销。
殿前司指挥使,北境王世子霍洄霄罕见地出现在并非朔日的早朝之上。
卯正一刻,圣上仍未出现在大殿之上,官员免不了私下纳罕,交头接耳。
徐攸与绪王左右分立,后者望向徐攸,却见他亦如身后百官面色疑惑,不由得嗤笑了声。
玄色官服穿得板正,霍洄霄浅眸微眯,一颗心都落在御座之上了。
直至卯正三刻,方有人来传话,是圣上身边的近臣张胜春,说圣上违豫,告假一日,不必朝会,百官若有要事写了奏折上呈便是。
殿中百官登时如捅了窝的马蜂,嗡嗡作乱,抓着胜春叩问龙体。
胜春直言是夜里没睡好,头疼犯了,才安了众人的心,一时间百官作鸟兽散,沿着丹陛朝往各自的衙门点卯。
霍洄霄想起些什么,眸色一沉,出了太和殿朝福宁殿方向行去。
“殿帅。”却在此时,一青服官员上前拱礼,“……殿帅这是去巡查换防?”
浅眸扫了眼,霍洄霄认出这人:郢都府衙门知府,六品,本无资格早朝议事的,只因在天子脚下,特赦其每日早朝。
他没有回答,蹙眉反问道:“李大人找我有事?”
李姓知府慌忙陪笑,“下官久仰殿帅威名,在时烩楼设了宴,可否请殿帅前去一叙?”
霍洄霄倒不知自个儿几时与此人有过往来。
“设宴倒是不必,我近日不得空……”浅眸中戾气尽现,他按着眉心,不耐烦道:“李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知府搓着手,“是……”目光朝一个方向扫了眼,才呵呵笑道:“下官听闻世子爷最近在郢都府附近拿了一些人呢?”
浅眸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目光扫了一眼,霍洄霄却看见个熟悉的人:内阁辅臣兼户部尚书,卢巍的老子,卢襄。
此刻正跟一众内阁大员手提风灯走出太和殿,面目疏朗,谈笑风生,对这边情形不投一眼。
霍洄霄却是晓得这位郢都府衙门堂官找自个儿所为何事了,继续装傻充愣,挑眉含笑,阴恻恻道:“怎么?李大人也想分一杯羹?”
李大人一阵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