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灵寂翻罢了文砚之的生平卷宗,吩咐人去把?文家?那位婆婆找到, 眸似瘆人的幢幢鬼影。
旁边, 陛下昨夜交上来的文章还没批改。虽然他这帝师已形同虚设了, 当一天帝师, 便要负起?一日的责任。
他执起?墨毫。
太极殿,照例讲解完了今日课业《儒经》《孟子?》后, 司马淮问道:“昨日朕写的文章老师看了吗,为何不提修改意见?”
郎灵寂道:“微臣看过,无?甚修改之处。”
文章是?一篇拟用科举考试制代?替九品官人法的初步设想,往常都遭到帝师的严厉批驳,今日竟毫无?回应。
司马淮存心试探,“帝师也认为文章中朕的想法正确?”
郎灵寂淡淡,“陛下所言,很有道理。”
九品官人法靠裙带关系铨定九品,选人权力掌握在豪门世家?手中。
而科举考试,凭一张试卷评判真才实学,不分贵贱,人才皆归帝室。
两者究竟哪一个?对?皇权有利,不言而喻。
司马淮暗嗤,到底是?被琅琊王氏抛弃了的无?根浮萍,丧家?之犬,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即便郎灵寂有意投诚,他未必肯收。
“哦?帝师何以这般认为?”
郎灵寂平铺直叙道:“陛下想重振皇权,任用寒门是?善策。豪门子?弟有家?族依仗难以操控,而寒门全?无?根基,只能?效忠于陛下您。”
这是?普天皆知的事?实,早在司马淮计划之中,自不用旁人多说。
司马淮嘲讽,“帝师从前总向着琅琊王氏,如今口风竟变了。”
郎灵寂亦心冷地笑了,“没有什么向着谁不向着谁的。”
水火不容,黑白对?立。
他与琅琊王氏,是?强烈的对?冲关系。
司马淮又问:“那帝师以为朕具体该任用谁?”
郎灵寂道出了那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文砚之。”
司马淮故意道:“王家?的女婿?朕并不熟悉。而且那人身在豪门,并非帝师方才所说的‘寒门’。”
“但?那人一身才华,人品卓绝,满腹经纶,堪为朝廷栋梁。在入赘王氏之前,他确是?陛下想要的‘寒门’。”
司马淮当然晓得?文砚之的出身,此时却装聋作哑,“人人皆知文砚之即将入赘王氏,帝师此时提议任用,怕是?把?朕当枪使,蓄意对?付琅琊王氏吧?”
郎灵寂澹静,“微臣不敢。任用与否全?凭陛下。不过……”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下,“文砚之入赘了王氏之后,似乎决定终生不仕呢。”
司马淮猛然抬首。
“什么意思?”
郎灵寂轻轻道:“豪门的规矩,入赘王氏者必须一生放弃仕途,在后宅侍奉小姐。”
司马淮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帝师你当初不也是?王家?女婿……”
“可微臣并不是?赘婿啊。”郎灵寂道,“一介寒门娶了琅琊王氏嫡女,王家?爱护女儿,提出这要求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毕竟不是?谁都有福气娶王氏小姐的。”
司马淮的计划本是?先让文砚之勾引王姮姬,破坏王郎两家?的婚事?,待这场风波过去后,再让文砚之入朝为官,助自己?一臂之力。
谁料王家?来这么一手,直接断送了文砚之的仕途之路。
文砚之……竟然答应了吗?
文砚之不会入戏太深,真的爱上王姮姬了吧?
司马淮疑云大作,“理虽如此,帝师刚遭退婚,就这般宽怀大度地向朕举荐昔日情敌,透露王氏的秘密?”
“时过境迁了,何必在意。”
郎灵寂云淡风轻,似最清白不过,“而且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王氏满门皆知,连个?洒扫仆役都晓得?。”
“陛下您一人蒙在鼓里罢了。”
·
入夜,司马淮辗转反侧。
脑中反复萦绕着郎灵寂的那番话,越想越心焦,呼吸跌宕起?伏。
这是?他和帝师第一次心平气和谈话,就爆出这么一件大事?。
司马淮无?法平定。
琅琊王氏,真霸道,真狠呐。
强硬要求入赘女婿放弃仕途,轻飘飘一句话,毁了寒门的终生。
本朝素无?入赘者不能?做官之说,便是?公主的驸马,也正常享有官位。
细究的话,王戢娶了皇姐襄城公主,也得?放弃爵位降为平民,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本以为赘婿只是?名?头上难听些,没想到王氏的“赘”,是?有实际意义的。
王氏一句话,搅乱了他所有规划。
这样苛刻的条件,文砚之竟没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