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原是姮姮犯下大错,王戢无法再纠缠下去,既得知妹妹平安,只得先行退让一步,毕竟琅琊王对他,对整个王氏都有恩情。
“好吧。”
·
王姮姬在小王宅调养数日,再度幽幽醒来时,房檐下的唧唧鸟语,微风动树,生?命的气息流淌在空气之中。
她迟钝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并未肠断肚烂,又摸了摸脸颊,没有七窍流血。
身体完好无缺,血液是流通的,四肢百骸舒适温暖,似刚经过一场精细的按摩,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秋雨过后?天气转凉,她身上盖着厚厚柔软的被?褥,博山炉焚着价值千金的沉水香,屋里烧着温度正暖的地龙。
依旧是那间豪华奢侈的屋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之尊。
什么?都没变,什么?仿佛又都变了。
最初的怔忡过后?,王姮姬忽然?下意识剧烈恶寒起来,伏在榻边,想?把自己?喝下的东西呕出。
那股蜂蜜一般淡淡的药味依旧回荡在口腔中,极为熟悉,不是毒药胜似毒药,蛊惑人心控制精神,是化成灰她都认识的老朋友——
情蛊。
上次施蛊悄无声息,这一次他索性光明正大地给?她灌,剂量远远比上次大。
且他断了她的后?路,能解情蛊的文婆婆和文砚之,一个被?杀一个被?捕。
她相当于被?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钥匙被?销毁,再不可能摘下。
前段时日她种种逆天改命的行为,如大厦之倾,付之东流。
王姮姬有种难以言表的苦闷,靠在榻上缄默无声,人生?宛若跌进万丈深渊。
她眉心跳得厉害,想?抠嗓子眼将情蛊吐出,可睡了三天三夜,情蛊早已?散入五脏六腑,饶是大罗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那股久违的酸涩感席卷心头,血液在喧嚣沸腾,眼下她的情感完完全?全?被?情蛊控制,一喜一怒,一颦一笑,无不掺杂着那人的影子,为那人爱,为那人恨,籍由那人的兴致……她眼中生?理性地不住冒出泪花,她内心深处好想?念郎灵寂,好想?他陪着她,一瞬间回到了前世她爱他的全?盛时期。
只要闻一闻他的气息,抱抱他,她体内的情蛊就能消停。她谁都不要,只要他,只嫁他,她只任他做主。
郎灵寂……
她是他的,离不开他。
情蛊的效力极大,让她爱谁就爱谁,无时无刻不在钻啃着心脏。这些?虫子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进入到身体内有种恋家的感觉,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精准控制着她生?理和精神的反应。
王姮姬已?分不清情绪的真假,失去了自我意识,重新变回了一只认主的宠物?。
她崩溃地捂着脑袋,不知该怎么?遏止这可怕结果?的蔓延,清醒地沉沦。
外面的丫鬟闻声连忙奔进,跪地恭敬奉上可以缓解焦虑的解药:糖。
灿浓的金箔色糖纸,甜美的味道,是她从前世吃到今生?的那种。
很甜,很浓,很好吃。
王姮姬瞥也没瞥就将那脏东西隔空丢了出去,砰砰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她将丫鬟赶了出去,自己?一人独处,站在圆凳上往房梁搭白绫,幻想?就此了结。
凉丝丝的泪洇湿了白绫,白绫缠绕脖颈的那一刻带来的窒息感,又令她清醒了。
她不可以。
她熬过了前世,曾解开了情蛊,躲过了郎灵寂喂来的毒药,在最艰难的时刻尚有求生?意志,怎能自暴自弃地了结?
她曾放过大话,断言他娶她一定会后?悔,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在他身上戳十几?个透明窟窿,亲手送他下地狱。
现在她却首先懦弱地自残?
她死了,亲者痛仇者快,郎灵寂可以高枕无忧肆无忌惮地侵吞琅琊王氏的权柄和财富,养着白月光许昭容,两?人伉俪情深,轻轻松松地过一辈子。
她凭什么?死呢?
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耗也要耗到底。
王姮姬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凳子上下爱来,摘下白绫。
又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她跌宕起伏的内心勉强安定下来,凭意志力暂时抑制住情蛊。
眼下大势已?定,她这边被?重新灌了药万难逃脱,而朝廷那边变法也失败,文砚之被?捕,陛下失权,重新沦为傀儡。
琅琊王氏的大获全?胜,竟是她的大获全?败。
她陷入一座围城之中,四面都是坚不可摧的围墙,要突出重围,首先她自己?就不能精神崩溃,保持镇定,保持清醒。
于无尽泥淖中回想?曾经的那些?解毒的日子,倍增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