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踏了进去。
她自己?被?囚了这么?久,忽然?被?允许与文砚之见面,浓浓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不是关于她的,而是关于文砚之的。
忽然?想?起桃根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小姐是金枝玉叶,做什么?都被?饶恕”——
与这话相反的是,别人不会被?饶恕。
小院是一座二?进二?出中规中矩的苏州园林,简肃静朴,铺着冰裂纹方?砖的水磨路面,竹影森森,空气清新。
王姮姬对这座园子没印象,应该不是王氏的房屋。园林普通中透着寒酸,与王家房庐一贯好奢的风格大相径庭。
周围虽无可疑之人,但她清楚自己?处于那人的监视下,需得时时留心提防着。
……她担心哪里会忽然?冒出个暗器,见血封喉,不明不白葬送在此处。
正屋,文砚之正握着一卷书,沐浴在雨后?凉爽的空气中,静静地读着。
他身上的伤痕痊愈了,俊秀挺括一如往昔,饶是沦为阶下囚仍坚守着立言立身的法则,气度高绝,爱书成痴。
王姮姬微微发出了点声音。
他闻声转过头来,目露惊讶,盈盈然?悲喜交加的泪光,“蘅妹……?”
王姮姬猝然?见到文砚之,失神了片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虚惊一场,劫后?重生?,既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
本以为,那日是永别的。
她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这几?日……你过得好么??”
第037章 死别
两人之间有昔日割舍不掉的兄弟情, 有共同?与蛊毒日夜奋战的同?袍情,也曾共看云卷云舒、祈盼岁月静好的爱情。
此时相见恍若经年,文砚之变法失败沦为阶下囚, 王姮姬也重新被种?了蛊毒。
两个身不由己的人, 两具身不由己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在一块叙旧。
文砚之按捺住久别重逢的悲喜,将挣扎尽收眼底, “……我过得很好。”
王姮姬点头。
文砚之的伤痕早就痊愈了,行动如常, 身上穿的衣裳亦体面精致。
屋室的陈设古香古色, 精致古朴, 暖炉里烧着生?雾而不生?烟的金罗碳。
书架子上摆的古籍琳琅满目,笔墨纸砚皆是一方名品。室内一尘不染,有专门用膳的区域,充分?尊重读书人的生?活习惯, 不见丝毫折辱。
桌面上有日常用的药石,竹帘后的石盘上, 甚至高雅悠闲地摆着一盘围棋。
很意外, 他居然活得好好的。
文砚之虽沦为阶下囚,清清正正,腰板挺直,保持着儒者的尊严。
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朝廷饶恕了他, 将他妥善安置在了这偏僻的小院中。
王姮姬想定然是二哥识破了那人的真面目, 暗中动了手脚, 才使她今日能和?文砚之见面。
待日后肃清了郎灵寂,与二哥见面, 她要和?二哥亲自问清楚。
“我来看看你。”
她低声。
文砚之垂下了头,“谢谢蘅妹。”
那日大?敌当前,他们能毫不犹豫地共同?赴死,做一对阴间苦命鸳鸯。
此刻气?氛平和?,却相顾无言了。
王姮姬默了会儿,自顾自地坐在了棋盘之前,文砚之顺势坐在了对面。
她执起黑子,文砚之心照不宣地执起白子,棋色恰如他本?人一般温润儒雅。
“我以为你会受什?么?刁难。”
她嗫声,“没?事就好。”
她可以为了生?存丢掉人格,但文砚之不能,文砚之最珍重的就是傲骨和?清白。
每个人能为生?存付出的成本?是不同?的。
文砚之道:“这几日确实吃了些?皮肉之苦,但区区皮肉之苦,不值得挂怀。”
他体弱,但不是骨头软,严刑拷打是动摇不了他的意志的。
此刻他整洁体面的长袍下,隐藏着这些?日来大?大?小小的伤痕,深入肌理。
怕只怕那人丧心病狂,蘅妹也遭到了这般对待。
“你呢,受了什?么?刁难吗?”
他不忍心问。
王姮姬,“没?有。”
心脏内传来情蛊隐隐的威慑力,令她不敢轻举妄动,或说一些?出格的话?。
她这具身体已经被预订了,属于?别人,即将走进一段坟墓般的婚姻。
“那个……我以后就不来看你了,我要嫁人了,你以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起来,安度余生?吧。”
她斟酌着说。
文砚之怔怔然如遭雷击,虽然早有准备,听她浅色的唇一张一合亲口说出来,心脏还是从内而外地酸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