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他长?睫沉沉垂下?来,情绪复杂地?吸了口气,凝固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原谅您和昭容。”
为了孝道,为了迁就基本国策。
说罢便遣人送了客。
许太妃和许昭容被直直从主母房间赶了出来,许太妃气得又要落泪,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一位继子,继子又娶了这么?一位比婆婆还大的?儿媳妇,倒了血霉。
许太妃今日什么?都没有做错,险些在风雪中丧命,她这儿子非但不安慰侍奉,反倒还指责起母亲来了,当真不孝。
许昭容望着紧闭的?房门,却有另一方担忧。没想到雪堂表兄对这个?政治联姻的?贵女,这样的?袒护,本以为他和王姮姬之间半点感情也无的?。
昏暗的?寺庙厢房内,只剩下?郎灵寂和王姮姬两人。窗外远山的?点点寒鸦时不时发出嘶哑叫声,很快淹入雪雾中。
她就那么?沉睡着久久不醒来。
郎灵寂微侧着头,拥有足够的?独处时间,一寸寸打量着昏睡中的?王姮姬。
方才在雪地?中,她快速凋零的?生命似倏然降调的?旋律,消弭散了。
雪迷山道,一个?人陷于冰天雪地?之中确实比大海捞针还难,即便是地?毯式费心费时地?搜索,人也早已冻死了,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王姮姬偏偏活了下?来。
因为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他能找到她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因为情蛊。循着情蛊的?指引,他与?她心灵感应,快速准确锁定她的?位置。
情蛊犹如一条隐形的?红线,将无关的?两人绑定在一起,轻易发现不了的?妙用。
之前有次她和文?砚之出去玩,昏倒在野外,他也是凭情蛊的?指引及时救到她的?。
“别在骂我损阴德,”
郎灵寂轻喃着自言自语,长?指剐了下?她玉山似的?鼻尖,“……今日算给你积德了。”
“听见了没?”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寂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一笔账他暂且默默记下?。
说实话当他知道她不见了时,第一反应是以为她又跑了。冰天雪地?的?也敢跑,还真是够笨的?。后来发现她更笨,不是跑了,而是给山贼当诱饵去了。
王姮姬。你可千万别死。
他不禁将她抱起来,揽在怀中,温柔浮凸的?喉结轻轻蹭着她的?后颈。
她死了,他可万万对不起契约。
外界雪浓,室内炭火噼啪轻爆。
她这般沉睡不醒的?样子像极了前世?,前世?也是个?鹅毛大雪的?冬天。
还记得前世?他位极人臣,赐九锡,假黄钺,开府仪同?三司。
在宫受封领赏,诸事繁多,有数不清贺喜的?同?僚要应付,一道又一道的?仪式要履行,受文?武低阶官员参拜。
小王宅却一遍又一遍地?派人,不厌其烦,说是主母要见他,务必要见他。
他微微厌然没在意。
当时他与?她已分居了将近半年,寥寥无几的?夫妻情份消磨干净,相看两厌,相敬如冰,何必往一处凑。
因为许昭容,她变得歇斯底里,情绪暴躁,每时每刻无理取闹,他们见面只会争吵,连平心静气说句话都做不到。
前世?分隔了半年,他甚至忘记了王姮姬的?模样,愈加没有相见的?必要。
那名?叫桃枝的?婢女却死不肯走,砰砰跪地?磕头,弄得额头鲜血淋漓,“求求家主去看一眼我们小姐吧,她一直念叨着您,梦里呓语都在唤您。”
王姮姬之前倒也请过几次他,从没这么?咄咄相逼过。她身子孱弱,缠绵病榻,一年到头就没什么?好时候。
为免事情闹大他只得应了,不知王姮姬有什么?重要事情十?万火急,挑在他最忙碌的?今日。
暮色时分才料理完了宫廷的?事,往小王宅去。
小王宅却高高挂起了丧幡,白浊浊的?纸钱四散纷飞,分外肃穆凄凉,比白雪多了一分瘆人。
王姮姬死了,据说是血过度,一口气没喘上来。她临死前手里还握着那几块糖,那般紧迫地?找他,是想见最后一面。
可惜他正在宫里领受封赏,被繁文?缛节缠身,待终于回来时已经太晚了。
桃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兮兮道:“姑爷,您来晚了,小姐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了您一天,才刚刚咽气……”
是刚刚咽气。
殓衾内,她清透的?面目还栩栩如生着,体温还热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会睁开秾丽的?睫毛,揉揉眼睛,撇着嘴埋怨一句“叫你来,你怎么?才来?”
郎灵寂指尖轻轻在她面颊滑逝着,等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