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时他总嫌她缠人,动不动就黏着他墨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现在她又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无趣,似乎还不如活着的?时候。
王姮姬秀丽的?面容寂静地?黯淡,寡淡的?脸颊没有喜或悲,归于幽冥。
这个?与?他相伴了将近十?年的?妻子,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个?为了政治利益交换的?工具人,他甚至没有好好打量过她的?面容。
无数个?日夜,她留灯等他。
她陪他度过了仕途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从籍籍无名?到位极人臣。
她总是那么?任劳任怨,羞于表达自己的?内心,怔怔看他的?时候会脸红,然后微笑着涩然别一别发丝,喊他小字。
他虽然不喜欢她,但也谈不上厌恶。
聚在一块过日子的?夫妻俩罢了,无论?对彼此有没有感情,婚事都这样。
本以为她和他会一直走到白头,没想到她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了。
多年夫妻,似乎对彼此一句真心话都没说过,从没深入理解过彼此。
这么?快便结束了。
郎灵寂俯身,冰凉的?吻落在她尸体上,轻如点水,了结这一世?长?达十?年貌合神离的?夫妻情分。
临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他和她这一世?夫妻,真是无谓而凄凉。
冰凉漆黑的?雾气在眼底凝结,没有化作眼泪,与?黑暗融为一体。
“……葬了吧。”
第050章 累积
雪花斜卧在低枝之上, 风细细,天垂垂,鸟踪灭绝, 远山道一片幽僻寥落。
深山宛若被?洗过, 无垠的乳白色,荡涤着残秋最后的溽热,进入全?然冬天。
王姮姬在永宁寺温暖舒适的厢房中养了几天病, 身体渐渐恢复了。
她身上盖的被?非比寻常,由?一百名高僧亲手绣上的佛经, 为佛经被?, 专门辟邪驱灾难, 佑人平安无虞的。
凭这矜贵的宝被?,也该快快康复。
冯嬷嬷腿上有疾暂时不能伺候,这几日由?桃枝和桃干形影不离地照顾她。
管制十分?严苛,王姮姬每日三餐需严格试毒, 经手之物尤其是?香料一类的必须验过,连出门透透气都不行。
其实没必要?如此, 她又不是?泥土做的人, 遇水即化。
桃干胆怯地说,“小姐出门还是?先问过姑爷吧,姑爷这几天都在。”
王姮姬道:“怎么,我被?圈禁了吗, 连踏出房门都要?请示他?”
桃干道:“小姐那日从风雪中回来半死不活的, 姑爷发了很大的火, 言语没怎么留情?面, 把许太妃二人责哭了。之后便撂下一道命令,您醒了先禀告他。”
王姮姬不知郎灵寂又犯哪门子神经, 她修养数日,对外界情?况知之甚少,局面似乎正发生着改变。
但那日临走前,说好?了和离。
成堆成山的公文牍篇送到王姮姬面前,这几日她人虽病着,这些?紧急朝政要?务需家主亲自签诺盖戳。
一张长长的红木四季如意书桌摆在面前,她和郎灵寂面对面处理公文。
两人皆有各自的事要?忙,埋头奋笔疾书,谁也没空理对方?。许久许久,只余墨迹滑过纸张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直到晌午。
郎灵寂将公文分?门别?类整理好?了,移到她面前,淡淡道:“这摞要?盖上铅印。”
王姮姬拿起印章,这些?公文统统落款为吏部、刑部、尚书、皇帝朱批等重要?字样,她连信皮都没拆掉,对于内容更是?一无所?知,就被?要?求封诺。
“我怎么跟你的傀儡似的。”
她忍不住犹豫,印玺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定,一直是?他让她签什么她就签什么。
郎灵寂无视她的怀疑之色,“你若嫌累,印玺给我。”
王姮姬缩了缩手,未曾交出印玺。她前段时日确实想当甩手掌柜,现在想清楚了,她要?承担家族的责任,接过爹爹的衣钵。
“不。”
郎灵寂轻呵,长指撩着她额前碎发,“什么事我都替你做好?了,你坐享其成还不知足?又不会害你家。”
王姮姬郑重道:“我名义上身为家主,实际连傀儡都不如,这些?事情?你可以教我或告诉我,容我慢慢上手,不能大包大揽地代?劳,否则就是?想架空我。”
他不以为然,“我对你家绝对忠诚,你可以百分?百依赖,连你哥上战场都是?我指挥的,次次胜仗。”
王姮姬不屑撇开他的手,道:“那不一样,你会是?你会,我会是?我会,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这话把界限分?得清晰,王家是?她的不是?他的,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