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闭市之后,城内唯有邸店还灯火通明。
今日谈成生意的几个商人凑桌一块吃饭,大桶的麦酒被伙计抬上来, 还有外焦里嫩喷香的烤全羊, 盛在坛子里的酱牛肉,以及大块串起来烤的骆驼肉。
这是边城的特色,新鲜宰杀的骆驼分骨之后将肉拌上调料放进驼奶中浸泡入味,再用明火炙烤,滋滋冒油的同时还散发出一股奶香, 来边城吃过烤驼肉的商队都会对这口念念不忘,偏偏自己回家再照着做就没了这味道, 也不知是何缘故。
虞归晚等人也在此处。
从军营带出来的辣牛肉汤和馅儿饼让后厨给热了端上来, 另外要了两只烤全羊, 这是给几个副将和千户吃的, 再添些烤驼肉、酱牛肉、纯羊肉包的蒸烧麦、鲜嫩多汁的千层牛肉饼, 里头加了商队从别处贩来的胡葱,极受欢迎, 每日店内光卖牛肉饼就进账一大笔。
奶豆腐也是店内的招牌,此法还是南柏舍的商队带来的, 包括麦酒在内,而马奶酒才是关外特有,关内外的商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互通有无,以致于边城在短时间内就繁荣热闹起来,这跟城内货物种类繁多且新颖是脱不开关系的。
东辽就是眼热也无法,只能使些阴损手段给虞归晚找不痛快。
马奶酒缓缓倒入双耳黄铜杯中,虞归晚举杯跟对面那桌的胡族商人示意。
胡族生活在草原的西边,跟东辽接壤,但两地中间隔着一大片戈壁滩,跟喀木六族附近的沼泽地一样,都属于无人区,人若是误入其中多半会丧命,遂东辽没能侵扰到胡族,后者又极擅长做生意,不管天气多恶劣,胡族的商队总能将货物运来。
胡族盛产香料,价格公道,货也好,虞归晚也乐于跟他们交易。
阎罗娘就坐在她旁边,因不喜关外这种酸甜口的马奶酒,嫌不过瘾,遂衔着的酒杯中是辣喉咙的烧刀子,她喝酒还易上脸,双颊透红,带钩似的小眼神撩* 过那些同样酒意上头的大男人,后者痴痴笑着想邀她共饮。
换以往阎罗娘定是来者不拒,但今日她却无心与人调情,只是独自喝闷酒,时不时跟虞归晚说两句话,或逗廖姑两句,故意将酒沾到廖姑嘴上,辣得廖姑蹦起来吐舌头,大骂她使坏,不是个东西。
“怎会有你这样的老不正经!忒坏!”廖姑的小脸皱成一团。
阎罗娘喝光杯中酒,无赖道:“我就是坏啊,你能把我怎么样,杀我啊,不是我吹,你师傅都未必杀得了我,你?省省吧啊。”
她身手确实跟虞归晚不相上下,但若说虞归晚杀不了她,那是胡扯。
虞归晚抬眼扫过来,“试试?”
阎罗娘立马投降,“可别,我活得好好的,现在还不想死。”
即使在鼎沸的人声中,她们这一桌也显眼得很。
随来的护卫散在周边吆喝着猜拳喝酒,副将和千户也勾肩搭背谈着近日出现在边城的戏班子。
几杯酒下肚,虞归晚也隐隐有了醉意,拂开小徒弟挡酒杯的手,执起酒壶又倒了一杯,仰头咕咚咕咚两下喝光,又接着倒,大有不醉死不罢休的架势。
站在一旁的廖姑苦劝道:“师父别喝了,天也晚了,咱们回家去吧?朝廷派师父来边城是为了和谈,这都还没谈,师父就醉醺醺的,传出去不好听,东辽就更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说是和谈,可他们一点诚意都没有,师父三请五请他们都不肯进城,非要师父带人去驿馆亲迎他们,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她声音不大,邻近的几桌人却听得清楚,心想东辽都战败了还如此狂妄?要真这样,那是绝对不能让东辽再势大,恢复元气的,定要借着这次机会将其压在底下,再翻不了身,也不能再欺压相邻的部族。
有些商队入边城是为了做生意,而有些则是打着部族商队的旗号沿途打听消息,比起东辽的强盛,他们更愿意看到这个昔日的草原霸主再也威风不起来,所以对这次谈判东辽傲慢的态度,这些部族商人比廖姑还生气,也没想过廖姑是故意那样说给他们听的。
她继续劝自己师父。
虞归晚醉得不清,挥开喋喋不休的小徒弟,又扔掉酒杯,抱起酒坛子猛灌。
这坛子里的可不是马奶酒,而是方才让阎罗娘都喝上脸的烧刀子,虞归晚直接灌了大半坛进肚,饶是她酒量奇好,这会也有些遭不住,脸颊泛开两坨红晕,双眼迷离,再不复往日的冷漠犀利,若这会有人从后偷袭,也不知她因醉酒而绵软的身体还能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她将右臂横放到桌面,整个人往下一趴,脸贴着手臂侧头看店中央的戏台,几个美貌姑娘翘起兰花指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她也听不懂,昨日在家听戏还是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