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臣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盘算。因此,当他突然拔出书刀,抵住了长明王的脖子时,连岳安国也吓呆了。
长明王愣了一下,阴鸷地说:“岳丞相,想不到你一把年纪了,身手倒还十分敏捷。”
“让我的儿子带着士兵离开。”岳度时紧握着书刀,刀尖已经刺入长明王的皮肉,一道细细的血流了出来。
“杀了他们。”长明王向帐中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命令,岳度时立即将书刀往前送了一截,狠厉地说:“那我会先杀了你。”
长明王死死瞪着他,那眼神似乎想将他千刀万剐。那把书刀更深了,他脖子上孱弱的血丝霎时变大许多。长明王没能吓退岳度时,只能阴沉地命令将士放行。岳安国仓皇地带着士兵离去,他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大声呼喊。
“快回廣野!”岳度时一遍遍地、无比坚决地喊道,“快走,别回头,走,走!”
岳安国眼里蓄满泪水。他听了父亲的话,没有回头。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岳度时押着长明王在一扇屏风前坐下,把自己的全部身体隐藏在长明王背后,只露出一只紧紧握着书刀的老树般的手。
长明王十分窝火。他现在已经确定岳度时看破了他的计划,却没法赶去廣野和另外两支军队汇合。该死的老东西!他怎么能想到这家伙居然会用书刀攻击他?这玩意本是用来削去竹简上的错字的!他沉着脸,愠怒地剜视着环绕在他四周的长明士兵。
没用的东西!岳度时攻击他时,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反应过来。他现在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全是这些废物的过错。岳度时就这样和长明王在军帐中僵持了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他没有合过眼,没有吃过一粒米,没有喝过一滴水。长明王也是如此。
这两个人像熬鹰似的比着对方,都在等待着对方放松警惕或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届时,松懈的一方就会被另一方杀死。
最后,长明的将军们想出了一个妙招。他们让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喊道:“大王,我们追上岳安国了!我们杀了他!”
然后,在岳度时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的一刹那,长明王一胳膊肘击倒了他,夺过书刀刺进了他的心脏。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其实早已疲惫不堪,长明王夺走书刀时他完全无法与之抗衡,死亡的瞬间,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长明王真的暗中调动了军队,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被骗了,岳度时可惜地想,可他嘴角却流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儿子在这三天必定已经带着军队走出了很远很远,他们将回到廣野,捍卫王城。
带着这丝凝固的微笑,岳度时死了。长明王抹了下脖子,愤恨地拔出书刀,扔在这个年迈的老人身上。
“追!”他凶狠地喊道,头也不回地向帐外走去。
岳安国没有被长明人追上,但他们碰到了一伙山匪。
先前说过,去年春天时徐风东边、南边冒出了大批乱民,他们几百、几千的聚成一股一伙,杀人抢劫无恶不作。三关失守后这些乱民向北方流窜,朝廷已无力镇压这些强盗,于是他们成了山中的大王。他们头目众多,势力庞杂,人们笼统地将他们称为“蹿子”,因为这些人总是到处流窜。
岳安国很不巧地经过了一伙“蹿子”的领地。这伙“蹿子”大约五千人,盘踞此地已有五个月之久。冬季食物稀缺,他们正谋求换个地方掠夺。就在这时,他们的探马发现了岳安国的军队。
诚然,岳安国率领的军队装备精良,人数众多,但他们经历了日夜不停的行军,已经十分疲惫。再者,这些“蹿子”都是亡命之徒,其中不乏从官府逃出的死刑犯。他们在这片山林盘踞已久,对周遭地势十分熟悉。这支军队肥美的军马、优良的武器和数目可观的干粮就像一块肥肉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可能放弃。
这伙胆大包天的山匪决定吃下这支官军。深夜,他们突然出击,其组织之有序,行动之迅疾,战斗之凶狠可谓胜过官军,岳安国的军队顷刻间就被打散。这一夜恰好是个阴天,山里黑不见五指,官军根本不知敌人从何而来,他们误以为是长明人追来了。登时,军心大溃,一败涂地。
岳安国狼狈逃出,跟着他的只有几百亲兵。他们驰骋在漆黑的山野上,阴风呼啸,好似鬼哭。待岳安国终于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余力清点人数时,他忍不住痛哭失声。这个汉子,这个铁打的汉子在此刻何等绝望,何等悲怆。几万士兵,而今只剩下几百,这是他爹用性命换来的兵啊!
天啊,天啊,不公的天,你为何要这样对待徐风,对待他岳安国,你为何要把可怜人逼上绝路啊!
伤心过后,岳安国仍要上路。他看见一群乌泱泱的陌生士兵围在廣野城外时,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的人实在太少了,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