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孟琅彻底绝望的是,他的手。
他右手的伤口,一开始就没有好好处理,后来又经过了高强度的战斗,不断开裂,流血,溃烂,最后虽然勉强好了,却一用力就疼,而且每逢变天或寒冷之时,都疼痛刺骨,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孟琅于是改用左手持剑,那样他的剑术自然大打折扣。这没有关系,他可以通过加倍的练习来弥补。但是,在第三次刺杀时,他的左肩受伤了。尽管伤口愈合了,但不知为何,他的胳膊再也抬不起来了。
孟琅顶多让它抬到和肩膀持平的高度,然后他的胳膊就像个老头似的哆哆嗦嗦,无论他再怎么用力都无法让它上升哪怕一寸。
大夫说这是旧伤新伤一起造成的。他感慨孟琅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怎么能从早到晚一直练剑,哪怕刮风下雨飘雪都不停息——他的肩膀不坏,才是奇怪呢!不过,不要担心,现在停下来,还有救,否则
孟琅没听大夫说完就走了。他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他如今避居在鹤城,这里原本有许多人曾见过他,但孟琅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现在这个胡子拉碴、鬼一般在大街上游荡的潦倒男人了。
这么说,他没法再用剑了?左手右手都?这怎么可能呢?他的左肩不过是轻轻挨了一刀,连骨头都没断呢。从前他受过多少比这更严重的伤,可还不是都好了吗?孟琅奇异地望着自己那条颤巍巍的胳膊,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可不行,不行”他嘀嘀咕咕,俨然是个疯子,“至少要有一条胳膊能用啊,至少要有一条胳膊能用啊!”
他突然用左手抓住斫雪剑,用力挥舞起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肩膀深处传来,孟琅疼得满脸大汗,他大吼一声,使劲把胳膊往上一甩,忽听一声脆响,孟琅惨叫一声,抓着胳膊滚倒在地,蹬着腿满地打滚。斫雪剑飞出老远,摔在一条水沟边。一个黑影突然从巷道里闪出,抓起剑就跑。
“我的剑!”孟琅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跌蹶爬起,狂追而去。那条胳膊可笑地拖在他身侧,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那偷剑的是个瘸腿,跑起来半边身子像个拨浪鼓似的翻过来翻过去。行人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纷纷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给孟琅喝彩:“跑啊,快跑啊!他可是个瘸子!哈哈!”
孟琅跑着,跑着,汗水淋淋,视线模糊。斫雪在刺目的阳光下成了一道白光,越来越远。人群嬉笑、起哄、鼓掌,那白光好似一只鸽子扑腾飞起,越来越远,不,不,不——不!
“斫雪——斫雪——”他口中迸发出不成形的叫喊,他解下剑鞘朝那小偷扔去。剑鞘正好打中小偷的脑袋,孟琅欣喜若狂,拼命向前跑去——
“吁!”
一声厉呵,一声马嘶,人群惊叫,随着一声巨响,孟琅从空中飞了起来,斫雪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那样闪亮。孟琅伸出手,想要抓住它,抓住他唯一还有的东西——
“砰!”
他的手落在了地上,他的人,也落在了地上。
第172章 穹庐(二)
孟琅没有死, 虽然,对他来说,或许死了更好些。
其实, 他本该死的。他的腰断了, 身体里都是淤血, 若非仙鹤王令太医全力抢救——说来也巧, 他撞上的是微服出行的仙鹤王的马车。幸亏仙鹤王下车看了一眼,认出了他,否则, 孟琅也该死了。
看到昔日名臣之子破落到如今境地,仙鹤王颇感唏嘘。他曾多次听说孟琅没死, 但却没想到他居然就在鹤城。眼前这个形销骨立、衰弱不堪的男人跟几年前那个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贵公子完全判若两人。
仙鹤王不由得心生怜悯, 也暗生愧疚。毕竟, 如果他愿意,是可以给徐风借兵的。
“你就在寡人这养伤吧。”仙鹤王说,“寡人会将你送到卫国, 长明的人应当追不到那里。”
“我要报仇。”孟琅躺在床上,固执地说。
“你以后不能拿剑了。”
“我要报仇!”孟琅激动地说,竟试图从床上直起身来, 他绝望而悲切地吼叫道, “我要杀了长明王!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我不能放弃, 不能,不能呃!”
他的脸忽地煞白,身子无力地倒下去, 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仙鹤王怜悯地望着他。半晌,他开口道:“寡人听说, 西边北杈子山穹庐峰上有仙人居住。如果你真的想复仇,就去那里吧。以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做什么呢?”
“北杈子山穹庐峰?”
仙鹤王拿过一把剑,递给孟琅。
孟琅一愣:“斫雪?怎么斫雪怎么?”
“看来,这是你的剑。”仙鹤王说,“这把剑,我曾见你的父亲佩戴过。”
孟琅紧握斫雪,挣扎起身。仙鹤王制止了他。孟琅无比感激地说:“大王,您的这份恩德,小人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