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晚的预感是对的, 孟琼真的死了。
“你看见了?”太子惊诧地问。
“我看见了。”孟琅悲痛万分, “我就知道,我弟弟不会叛国的,他不会, 他投靠长明一定是有理由的”
一片沉默。无言的悲伤在这间小小的屋子蔓延开来。太子和他的两个儿子为置办丧事租了两间屋子,这间屋子隔壁就是儿子们, 因此两人自始至终都小声讲着。太子又低声说:“岳夫人和遥碧死的时候太早了,我不敢带她们回廣野,只能将她们就地安葬了。遥碧到死都没有嫁人。”
孟琅苦涩地说:“孟琼恐怕不希望看到她这样,他那么喜欢遥碧”
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太子问:“那么,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孟琅便将上穹庐峰的事说了,刺杀长明王的事也说了。太子惊讶不已,听到长明王逃脱时,他重重地叹息一声,叫道:“这都是命啊!”
“命?”孟琅摇头道,“我不信命,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怎么杀他呢?就算你能飞檐走壁,可王宫戒备如此森严,你又怎么能溜进去呢?”太子悲观地说,愁苦地望着孟琅。又过了一会,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孟将军,算了吧。”
孟琅震惊地望着太子,他站起来,问:“您说什么?”
太子悲苦地说:“孟将军,算了吧,你杀不了他的。再说,就算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徐风已经亡了,连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死人了。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何苦还要冒这个险?你就好好活着吧”
“难道您忘了自己曾受的耻辱吗?”孟琅叫起来,像被人捅了一刀那样怒气冲冲,“您忘了自己在船头上怎么被羞辱,忘了先王挂在船头上的尸体吗!”
太子脸上涌现出一阵阵痉挛,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痛苦得几乎变了形。他闭上眼,认命般的说:“就算记得也没有什么用!你就当我忘了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你也不是孟将军了,现在谁还能认出你?孟琅,忘了吧,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就像我曾经做的一样”
“我不!”孟琅激动地叫道,“我怎么能忘?殿下,您怎能说出这种话!”
太子欲言又止,两眼悲伤地望着孟琅,好一会,他问:“你要去见见阿瑗吗?她的棺材就停在城隍庙里”
“我要去。”孟琅立刻起身,否则他真怕自己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两人出去时撞见了太子的两个儿子。他们不安地打量着父亲带来的这位年轻的客人,紧张地问:“爹,你上哪儿去?天都快黑了。”
“我去见见你娘。”
“爹,明天再去吧,今天实在太晚了。”儿子恳切地望向孟琅。后者说:“殿大人,我自己去也行。”
两个儿子听到他喊自个老爹大人,纷纷流露出惶恐之色。他们焦虑地对望了一眼,一齐拥上前来,一个把住父亲的臂弯,一个握住孟琅的双手。大儿子说:“爹,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早点休息好。”二儿子说:“兄弟你还没住的地方吧?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要不就在这先歇一晚,明天再去,行不?”
两人说着,一个把太子往屋里推,一个把孟琅往厢房带。一把孟琅推进门,二儿子就说:“兄弟你吃过饭没有?还没吧?我,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说完就走了,留孟琅一个人呆在房里。
孟琅在房里站了会,到底呆不住,他拉开门,溜出去,跳上剑走了。
没一会,二儿子端着米饭豆子进来了。见屋里没人,他大惊失色,忙奔去老爹屋里。那头,太子的大儿子正跟自个老爹激烈地争吵着。
“爹我没听错吧?你是徐风的太子?那家伙是刺客?爹你是不是疯啦,咱们就一种田的,咱们怎么能是啥太子王子呢?这是要杀头的,要杀头的啊!爹你肯定是迷糊了,咱们赶紧搬走,搬走!”
二儿子冲进来,喊道:“那家伙跑了!”
“什么?”大儿子猛地变了脸色。太子老泪纵横,颓然站在一旁。大儿子看看他,又看看弟弟,下决心道:“走了也好!咱们明天就把娘安葬了,然后就回家,再也别来这了!”
孟琅去了城隍庙。日暮之时,天空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蓝色,这蓝色极度静谧,仿佛一湾浅浅的湖。
孟琅很容易就找到了城隍庙,不论何时,庙总是大差不差的。他悄手悄脚溜进去,彼时太阳放射出猛烈的余晖,天空一瞬间灿如万烛,而城隍庙里一片幽暗,充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焚香味。
他看到了孟瑗的棺材,那棺材很小,但做工很好,严严实实刷了好几层黑漆。棺材头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寿字,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雕饰。孟琅久久地望着那口棺材,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他抚摸着冰冷的棺盖,深情地呼唤道:“阿瑗,我来看你了,是我啊,是你二哥孟琅。我还活着,我回来了,我要为你们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