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他只是痛苦, 还并不仇恨孟琅, 因为孟琅给他吃给他穿, 表现得像一个好人。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孟将军是个好人?但那条金腰带露馅啦。他是让出了自己的院子,可他轻轻松松就得到一条金腰带啦。不仅如此,大王给了他成堆成山的奖赏。他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些吗?
在孟琅忙于公务的时候, 有关他的议论在军营悄悄滋长,迅速蔓延。每天,这个老兵都能听到人们在窃窃私语, 在抱怨咒骂。
孟将军什么都没要?谁相信呢?他的地位与日尊崇, 可他干了什么呀?岳将军死了, 文夫人死了, 他干了什么呀?他缩在城里享福呢!
在这种氛围下,这个老兵记起了孟家带给他的所有苦难。更别提,他天天都看到孟琅那个神气的护卫, 那个冬瓜一样壮实的汉子——他知道他,就是他杀死了那些逃跑的士兵, 就是他杀死了他的小儿子。看看这个人长得多么壮,多么好,这还不足以说明当城里人都在受苦受难时,这群当官的过得多么潇洒吗?
压倒这老兵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染上了瘟疫。可孟琅院子里早已人满为患,守门人不让他进去。孟琅不知道,他的善举成了守门人的生意,他凭借着守门的权力肆意勒索那些可怜的病人。见老兵什么都拿不出,守门人毫不客气地把他赶了出去。
他嘲笑地大叫:“别装病了老家伙!你这种人我见多啦!你压根就没病,你还是老老实实打仗去吧!”
老兵绝望了,绝望催生愤恨,愤恨催生恶念。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决心报复。即便如此,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如果不是那些野兵煽动百姓,闹大了事,如果不是冬子抽出了刀,如果不是他恰好在冬子抽出刀时喊出了那句话,这场内乱也不会发生的
内乱,史书上是如此记载这件事的:【岳家兵反,城内乱,数日方平,死者上千。】
实际上,内乱中死去的人没有那样多,多的是内乱后被处死的人。
大王大怒,决定将造反的野兵全部处死。孟琅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宫里。他头缠白布,一只眼给打得乌青,嘴角破裂,狼狈至极。他跪在大殿之上,请求大王收回成命。这一举动惹怒了八王子,他不解地、愤恨地叫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孟琅急切地说:“大王,他们是被人利用了,并非有心暴乱。他们都是好兵,现在长明人正在城外虎视眈眈,我们应该宽怀为大,安抚百姓士兵,团结”
“孟将军。”御史大夫打断道,“你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就有失去儿子的父亲吗!”
孟琅浑身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殿上的众臣。一位大臣愤慨地高声叫道:“不错!狗改不了吃屎,土匪就是土匪!岳将军在时还能镇住这帮混混,岳将军死了谁能看住这群野狗?要我看,他们闯祸是迟早的事,得亏他们今天只是围攻将军府,而不是偷偷打开城门!”
孟琅背上生出一片冷汗。他跪在那,猛然间,他看清了群臣脸上的愤恨、不屑、厌恶。猛然间,他意识到这些人其实从未真正接纳岳安民带来的人。他们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
一位大臣捋着自己的胡子,嫌恶地说:“这帮土匪散播流言,挑惑百姓,煽动暴乱,残害官军,歹意昭然,其罪可诛,孟将军何必为他们辩解?”
“孟将军,你可是差点让这群歹徒杀死!”
不,不能这样。这些人不是真心要造反的,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再杀,守城的人!孟琅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群臣嘈嘈,一句句义正言辞。
“山莽之徒,果真不可以重用。”
“大王,还请速速处决这些暴徒,永绝后患。”
不,不能孟琅将头重重磕到地上,刹那间,大殿安静了。众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到这位年轻的将军的身上,他按着地面,手指骨节凸起,似乎用尽全力。
“臣御下无方!此次暴乱,实属意外,皆臣办事不力!臣愿领罚,臣必力规部下,去其野蛮,明其规矩,恳请大王,予臣赎罪之机!”
朝堂静寂,天子怒容。
“好,好。”八王子站起身,震怒地说,“你这样偏袒这帮逆贼——他们今天能冲进将军府,以后就不会冲进寡人的王宫吗!如此是非不分——就因为他们是岳将军的遗部?孟大人,你太让寡人失望了。来人呐,把他带走——让他回去好好养病!”
“大王!”孟琅哀求道,“城里死的人够多了!现在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两个卫兵走上前,架起他,孟琅挣扎着,他们锁住他的胳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