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忘掉他们呢?”孟琅试图劝服归一,“我没能杀了长明王,我没能给他们报仇!我没有守住丰州,没有守住徐风,我曾答应过母亲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归一打断他,冷冷道:“因此,你就不断地去自寻死路吗?”
孟琅骤然沉默,过了会,他勉强笑道:“师傅,你在说什么?”
归一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频繁地下山是想干什么吗?你听说灵气耗尽就会羽化,便下山去找死!终于,你神格有了裂痕,终于,你要心想事成了?飞升是多么来之不易的事,寻常人求之不得,唯有你跟顾念言对此避如蛇蝎,难怪斫雪要认你为主,你们还真是一路人!”
归一气得脸都红了,那把稀拉拉的胡子一根根炸开,显得多了许多。这么多年,孟琅还从没见师傅如此生气过。更可怕的是,归一的确没有说错。他在山下毫不吝惜地使用灵气,正是因为他根本不怕羽化。孟琅又痛苦又心酸,好一会,他才艰难地说:“我只是觉得,一直在山上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去山下挨打就有意思了?每次回来不是一身血就是一身土的,谁看得出你是个神仙?”归一骂道,“五百年了,我还以为你忘记了仇恨,岂知你反倒记得更深。徐风亡国是你一个人的错吗?连你的君主都抛弃了徐风,你还执着于这个国家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国。师傅,我不可能忘记徐风,如果我忘了,徐风就真的亡了,我必须记得它!”
“你怎么如此冥顽不化!”归一厉声训斥,“从前天下有二百余国,如今不过七八国,日月轮转,春秋更迭,国家兴亡宛如云去云散,世间安有永恒不变之物?徐风灭亡是迟早的事,长明后来不也亡了吗?你究竟为何看不破?”
“是,世事兴亡无常,可道义有常。师傅,一个人总得信守些什么,要是我忘记了徐风,那我还剩下什么?我现在只有那些回忆了”孟琅痛苦不堪地说,“我是为徐风而活的,徐风就是我的魂。我怎能抛弃自己的灵魂?”
归一见他如此顽固,又气又急,一时怒火攻心,口不择言地叫道:“那你干脆自尽,给徐风陪葬算了!何必还要下山,只需要抽出斫雪往自己脖子上刺一剑——”
归一突然噎住了,话语梗在喉头。他倒是想说得更难听些,可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心里其实十分悲伤。他看着这个固执的、愚钝的徒弟,后者也望着他,一种凄凉之情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两人默默地对望了一会,归一忽然一甩拂尘,厉声喊道:“你难道真想死吗?我可是你师傅,你要我眼睁睁看你送死吗!”
“我没有。”
“那你为何不呆在山上好好修养你的神格?”
孟琅又一阵沉默。扪心自问,他想死吗?他想死啊!徐风灭亡的时候他就想死,他为什么没有死,而是成仙了呢!
“你得断了尘缘。”归一说,“我算过,你迟早要在这上头送命。”
孟琅站在那,没有动。他知道听师傅的话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或许又几百年不能下山了。可他不想待在山上,他待在山上的时候,连想一想徐风都感到罪过,因为师傅要他忘掉。他锐利的眼睛一扫,就能看出孟琅究竟是否忘掉了徐风,可是他没法忘掉。他知道自己该按师傅说的做,可他就是忘不掉!
在穹庐峰上,徐风反而成了他的罪过。他没法达到师傅的要求,无论怎么修炼都达不到。他实在是不能再待在这里,再在穹庐峰上呆下去他肯定会疯,所以他才下山。可是他还是没能忘掉。他看到以前的那些地方,听到以前的那些故事,他的记忆就全活了,现在,他还见到了以前的那些人!
然而他却无法如师傅的愿。他无法忘掉,无法。孟琅悲从中来,不可自抑。他不知道是恨自己不争气,还是感动于师傅的拳拳爱护之心,又或者是受威灵之死的悲凉感染,总之,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他悲凉地望着归一,朝归一跪了下来,磕头道:“弟子不肖,请师傅原谅。”
归一便明白,自己这徒弟,终究还是要下山了。又或者说,他终究还是想死了。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摆摆手,绝望地说:“你既然不想成仙,又何苦在山上浪费时间?你好好想想你这五百年为什么要活着,你到底还在贪图些什么算了,你,下山吧。”
他本可以拦住孟琅,但命就是命。他把他在穹庐峰上强留了两百年,他最后不也还是下山了吗?他唯一还能庆幸的就是孟琅不会自尽,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那样轻松的死去。他一定会用尽自己一身灵气,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光热,竭尽所能地赎清了自己的罪再死去。
也就是说,他一定会走上羽化的道路。他会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般毁灭自己,他已经快成功了。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茅屋。因此,他没有看到孟琅眼中流下了两道泪,他也没有看到孟琅绝望的眼神。
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