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开始渐渐显出某种形状来,可它看起来并不像人。它长出的与其说是四肢不如说是四条长长的东西,脑袋上耸立着两个尖尖的突起,可身后又拖着一条长长的物件,接着它忽地蜷缩成一团,疯狂地在地上翻滚着。山谷间发出砰砰的回响,地底的嚎叫更加悠长。孟琅惊骇地望着这一切——这,这究竟是什么?
突然,那玩意从地上爬了起来,它颤抖着,好像是跪在地上一样,它身形慢慢缩小,纤长的四肢渐渐有些像人了,可随即它又跌倒在地,在一阵痛苦的翻滚过后,它突然手脚并用地向呼啸声狂奔而去!
孟琅大惊,忙跟着跑,斫雪飞到他身旁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可以御剑。他爬上斫雪剑,随着那黑影到了一个幽深的山谷,谷间有一个小山般高的土堆,黑影一头撞在那土堆上,又一次在地上翻滚。
这次它的身形开始膨胀,脊背隆起,四肢粗壮,疏忽林间又刮过一阵长啸,成百上千双青幽幽的眼睛从鬼雾中浮起,那是在此地繁衍了成千上百年的狼群的亡魂,它们本已沉睡地底,又因同族的感召而苏醒。
狼群窸窣向前,将那黑影团团围住,孟琅似乎看见一个灰影在土堆上一闪而逝,紧接着,那团人似的黑雾发出了一声哭吼,两道青色的泪从它的面庞滑落。狼群哀鸣着,应和着,在它身边徘徊,好似在安慰它一般。
孟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身影,希望之火又在他心中燃起。他慢慢地、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黑影,好像那可怕的青煞是易碎的珍宝。
“阿块。”他轻声呼唤,怀着感激,怀着不安,“阿块。”
一条灰色的老狼倏忽出现在土堆上。它审视着孟琅,轻轻叫了一声,于是,那些围绕着黑影的狼散开了,给孟琅让出了一条道。那黑影已经十分凝实,青色的泪水不断从它脸颊滑落,它跪坐在那,好像一块石碑。
孟琅终于走到了它面前,他望着它漆黑一团的脸庞,却觉得无比熟悉。他张开手,说:“阿块。”
黑影望着他。忽地,它起身,抱住了孟琅。周遭的煞气迅速流入它身体,它的身形进一步凝缩,压实,明晰。孟琅的掌心触到了柔软的长发,脖颈间渗进一片冰凉,他听到了一声属于人的呜咽。
“阿块,是你吗?”孟琅紧紧抱着他,眼中满是热泪。他不敢置信,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稍不注意就会破碎。他听到怀里的人恐惧地说:“我差点杀了你”
这熟悉的声音!阿块,是阿块!孟琅的泪水霎时涌出,他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他紧紧抱着阿块,心中涌流的是喜悦?是感激?是庆幸?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阿块!他没有失去阿块!他还活着!
“阿块,阿块!”他叫着,一遍遍叫着,叫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此时此刻他再想不到别的了,可阿块忽然拉着他走到那土堆前,他跪下来,朝那土堆磕了三个响头。那高高的土堆上,那只苍老的灰狼傲然站立,目光中似有欣慰。
它跃下土堆,低低地朝阿块叫了一声,而阿块已泪流满面。他抱着那只狼的脖颈,也低低地叫了一声,这时,那些狼群的亡灵一齐叫起来,那和谐的叫声听起来十分庄严,宛如长鸣的钟列。灰狼轻轻蹭了一下阿块的脸,便消失了,那些狼群也消失了。山谷间只剩下淡淡的白雾在流淌。
孟琅看着这一切,虽然不解,却没有打断。直到母狼消失,他才走到阿块身边,轻轻地搭着他的肩膀,问:“阿块?”
“她唤醒了我。”阿块呆呆地望着土堆,双泪长流,“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是我的兄弟姐妹和母亲死去的地方。我是当路,我是狼的孩子,杀我的是吴相,逼我挖去双眼,割去头颅的,也是他!”
第242章 狼孩(一)
他是一匹狼。
他的母亲是狼, 他的兄弟姐妹是狼,因此,他也是狼。他随狼群一起嬉戏, 一起狩猎, 一起生活。时光流转, 四季变幻, 他在狼群中无忧无虑地长大了。忽然,有一天,当他同狼群一起汲水时, 他头一次注意到,自己和同族长得好像不太一样。
他没有锋利的爪子, 没有厚实的皮毛, 没有长长的嘴和锋利的獠牙。他感到困惑, 于是跑去问他年迈的狼母亲:为何同族有的东西我都没有呢?
他的母亲,一头年迈的灰狼,亲昵地舔着他那头又长又密的黑发, 告诉他这无关紧要,他只是一头有点长得不太一样的狼罢了,但他还是狼。
他的母亲已经很老了。在狼群中她是绝无仅有的高寿, 因为她忠心耿耿的孩子比狼群里的任何一头狼都能干。他不仅能像普通的狼那样打猎, 还能爬到树上掏鸟蛋, 潜进水里抓肥鱼。今年冬天, 山中严寒,食物短缺,狼群遭遇着饥饿的威胁, 它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山下。
狼孩听说过山下。当他还小时,曾目睹哥哥们跑去山下。山下是一块宝地, 那里的食物远比山上丰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