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端这一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
“东泉县失联,只是表面上而言。”
闻端慢慢道:“臣相信派过去的那位臣子的能力,东泉县虽已溃堤,但或许城内还未到最糟糕的地步,但究竟如何,只能到了地方才能得知。”
谢桐觉得稀奇:“相信他的能力?你叫了谁过去?”
闻端说:“齐净远。”
“……”谢桐感到荒谬:“齐净远不是刑部侍郎吗?”
“他之前确实是,”闻端语气悠悠道:“不过臣见他能力突出,兼有常人难及之诡才,所以临时给他任了个治水的官职,让他先赴南部沿海去了。”
谢桐:“…………”
回忆起来,这段时间上早朝,似乎确实没有见到过齐净远的身影。
无言了半晌,谢桐还是开口说:“朕想去一趟东泉县。”
“圣上,”简如是这时出声阻止:“新帝登基,还从未有这么短时间便离宫千里的记录。况且水患难解,一解便有可能是数月,实在不宜御驾亲至。”
“如若圣上信任,臣可代圣上前往东泉县,与齐侍郎一起治水。”简如是又说。
谢桐不答,转身到书案前,垂首细细看了看案上摊开的地图。
“朕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他道。
“东泉县是沿海通商的重要隘口,还是南海诸多小国与我朝往来的必经之路。”
谢桐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两下,言简意赅地说:“朕这一趟也不完全是单为了治水,还想看看别的东西。”
先帝在位时,曾下令封锁过包括东泉在内的五个对外口岸,直至三年前这道政令才被取消。
如今东泉县的转机刚刚重现,就遭到如此巨大的打击,谢桐想亲自过去看一看,将这个地方妥善安置好,再以东泉为据点,重新打通那条曾经无比繁荣的海上对外通道。
不过这些考虑终究为时尚早,目前最急迫的,还是将东泉县的溃堤修好,终止这场绵延数月的水患。
谢桐下了决定之后,简如是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双柳叶眸中有着担忧:
“圣上,东泉一行艰险重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未免麻烦,请让臣陪您一起去吧。”
谢桐想了想,没等回答,就听见闻端淡淡道:“朝中不能无人坐镇。”
简如是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闻太傅打理朝政多年,留在宫中应该没有问题。臣还年轻,陪着圣上一路颠簸,体力也还撑得住,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桐:“?”
怎么感觉这番话有点怪怪的。
闻端岿然不动,只是垂首抿了口茶,将目光转向了谢桐:
“臣不过虚长丞相一岁,体力倒也不至于到难以支撑的地步。臣觉着,还是听一听圣上的意见。”
与闻端那深邃如墨的眸子一对上,谢桐就猛地想起那个香囊和那什么同心玉的事情来。
“……”谢桐说:“太傅与朕一起去东泉县,简相留在朝中处理日常事务,如有急奏,遣信使飞马南下告知朕就行。”
简如是一愣,有些意外:“圣上……?”
谢桐掀起睫,看着简如是的面容,慢慢道:“简相,朕与太傅一去数月,朝中之事要烦你多费费心思,如此才不负朕的嘱托。”
简如是定定与谢桐相视良久,点了点头:“好,臣必当尽力。”
*
送简如是出了御书房,室中又只剩下谢桐和闻端二人。
杯中的茶早已凉了,闻端起身,亲手泡了新茶,给站在书案边凝神研究东泉县地图的谢桐沏了一杯。
谢桐回过神,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问过闻端的意见:“老师可愿与朕同行?”
闻端一手持着茶壶,悠悠抬了下头:“圣上金口玉言,臣岂有不从的道理?”
“何况,臣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闻端随手将茶壶置于一旁,拿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
“圣上想治水患,也想将臣从朝廷中剥离出去,让简丞相接手事务,臣又如何能不遂圣上的心意?”
谢桐闻言,转下了脸。
他此时和闻端离得近,能嗅见那阵熟悉的、雨中松柏的气息,闻端的黑眸也很平静,平静得里面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清透地映着谢桐的身影。
闻端好像没有生气,谢桐莫名心想。
于是谢桐得寸进尺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略有些狡黠的笑容,并且道:“只许老师挑拨朕同简相的关系,不许朕反将一军么?”
闻端挑了下眉,意外问:“圣上……何时得出这个结论的?”
“在你对朕说那块同心玉是简相所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