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净远理了理袍袖,轻描淡写道:“闻端十九岁把持朝政,是个既有谋略又有手段的聪明人,他明明可以再掌权许多年,却又亲手将圣上送至帝位,我真是怀疑,他不过是想……”
“捏造一个傀儡,一个供他支配的提线木偶。”
*
谢桐躺在马车的软榻上,昏昏欲睡。
今日齐净远终于没有再过来打扰了,他感到很欣慰。
前两天,齐净远每次来求见,谢桐都干脆放他进来,但齐净远一般待不了多久,因为闻端还在马车内。
而每当齐净远说起什么,谢桐都要“虚心”请教一番闻端的意见。
齐净远问谢桐,谢桐问闻端,最后话头皆是落回闻端身上,场面着实有几分诡异。
好在今日齐净远不来了,谢桐心不在焉地想着。
怕是终于发现只要闻端在马车内,他齐净远就始终无法得到重视,故而放弃了罢。
但这不过是开始。
谢桐琢磨着,对付齐净远这般脸皮厚的,光令他误会是万万不够的,最好能让他心灰意冷,断袖的念头灰飞烟灭才行。
否则,依齐净远的性子,只要尚存一分可能,他就会纠缠不休。
“圣上今日心情不错。”不远处,闻端放下笔道。
谢桐把一本从路边淘来的话本盖在自己脸上,唔了一声,含糊地说:“见不着烦心的人在面前,自然心情不错。”
闻端嗓音缓缓:“齐侍郎有几次也确是禀报了东泉县重建的有关事宜,不能算是无话找话。”
“朕已将东泉县事宜全权交予给他,何必再拿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来说。”谢桐道。
闻端似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意味。
谢桐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发觉闻端还坐在案边,执着笔在信纸上写些什么。
这几天与谢桐待在同一辆马车里,闻端除了闲聊、下棋、烹茶,便是在看信和回信。
起初谢桐并不在意,毕竟自己也每日收到许多来自京城的信件与折子,闻端事务繁忙,同样需要处理许多事情。
但今日,谢桐蹙了下眉,第一次开口问:“老师在回谁的信?”
闻端已经写好一封信,正搁了笔,将纸张折了两折,放在一旁,闻言抬眸看向谢桐,道:“不过是些家事罢了。”
谢桐坐在软榻上,静了一刻,才说:“日日都有家事么?”
闻端:“家中杂务繁多,可是臣打搅了圣上休息?”
谢桐抿了下唇,说:“没什么,朕不过顺嘴一问,太傅不必计较。”
“朕有些倦了,出去骑会儿马。”谢桐起身,语气淡淡道:“太傅留在此处自行处理家事便可。”
闻端看着谢桐掀开轿帘出去,收回目光。
桌案边整整齐齐叠着数张回信,最上面的那封,甚至墨迹未干,隐隐的深色洇出薄纸背面,瞧起来字数颇多。
只要谢桐方才再多问一句,闻端或许就不再遮掩,坦然说出实话。
又或者,谢桐若是忽然伸手来拿,闻端也会“反应不及”,让谢桐不小心看见信上的内容。
信中谈的自然不是什么家事,而是闻端遍布朝野的党羽秘密呈报上来的政事。
其中有针对谢桐的,也有针对简如是的,还有更多如蛛网般蔓延涉足的情报线,里面所言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历来被人所忌惮的利益交换、权势勾结。
只是,谢桐没有开口问。
闻端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神色。
马车外忽然如鬼魅般闪身进来一个黑影,其无声无息,甚至没有惊动轿外值守的暗卫。
影子半跪而下,声音极低,几乎要与外头的风声混为一体。
闻端听了一会儿,慢慢道:“知道了,也把这几封信带出去吧。”
影子抬头扫了一眼桌案上毫无遮掩的信纸,低声说:“官爷,圣上常在你身边,在此回信是否不妥?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吗?”
闻端将其中几张写好的信纸递给他,又把其余纸张丢进香炉中燃了,做完这一切,才抬眼去看那跪着的影子。
“圣上早已有意探寻,又何必遮掩。”闻端淡淡道:“圣上心思敏锐,若是刻意掩饰,反倒引他注意。”
影子说:“官爷的意思是?”
“圣上这几日刻意留本官在马车内,”
闻端手指拿着舀香料的小勺,将炉中燃烧的素纸一点点翻转,语气波澜不惊:“或许是借某些事由,特意来观察。”
影子:“官爷处理的事务都是机密,怎能放在圣上眼皮底下?”
闻端像是在沉思,半晌后才摇了摇头:“无妨,圣上便是知道,本官也自有办法处理。”
影子还想说什么,却见闻端合上香炉盖,墨眸瞥了他一眼。
这是不欲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