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告退。”影子于是俯首道:“官爷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闻端坐在马车内许久,都没有动弹。
他垂着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小香炉的顶,些微暖意沿着指尖传递过来,车厢内弥漫着一点纸张烧焦的味道。
自赶赴东泉县解决水患之事以来,他与谢桐的接触机会越来越多,这趟回程的路上,谢桐更是亲口对他下了旨意,要闻端陪在他身边。
……本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这几年,他鲜少与谢桐有过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候了。
闻端缓慢碾开心中那点酸涩的情绪,无声地轻叹出一口气。
只是,只是……
他不希望这样亲密的相处,是抱有某种目的的刻意接近。
谢桐这几天心事重重的,闻端熟悉他的每一个小动作,自然看得出来。
与自己每日相处,竟是如此的难受吗?
闻端想得入神,忽而感到指尖传来一点刺痛,低眸看去,原来是手指按在香炉顶上太久,热意攒得滚烫,被灼了一下。
闻端将香炉放回原位,想了一想,曲指敲了敲案角,开口道:“替本官去一趟钦天监。”
“问一问钦天监监正,关于圣上的预示梦……可有何来由,又有何解法。”
顿了顿,闻端又平静道:“本官不是圣上,没有耐心听他们那套玄之又玄的解梦说辞,你们知道该叫他说些什么。”
行驶的马车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遵命。”
对于谢桐口中所言的“断袖成真”梦,闻端不能说是尽信,也不可能说是不信。
信,是因简如是等人的确心怀不轨,闻端早就得知。
不信,也正是因为那几人的心思数年前便有,谢桐不知道,闻端却心里头明镜似的,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先前就存在,又何来的预示成真?
况且不过一些儿女私情的小事,谢桐的表现也过于不寻常,像是在担心些什么似的,甚至还以此为借由,要闻端与他待在一块儿,来帮他规避此事。
闻端斟酌片刻,觉得还不如相信,谢桐只是随意寻了个预示梦的借口,来接近自己,试图探寻闻党一派的机密。
嗯……应是如此。
闻端沉思良久,再次回过神时,感到眉间泛起一阵疲意——是眉心拧得太紧太久所致。
闻端伸手揉了揉,有些无奈地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偶然碰上什么棘手的难题,竟还是因为谢桐。
真是……
*
谢桐在马队里挑了匹高大的马,翻身而上,驱使着绕着队伍跑了两圈,终于将心中闷意消去大半。
罗太监与一众侍卫跟在后面,叫苦不迭:“圣上!圣上!您慢点,别离开太远,太危险了!”
谢桐勒住马儿,轻瞥了一眼气喘吁吁追上来的罗太监:“朕有手有脚的,不过骑会马,有什么可危险的?”
“哎哟我的祖宗——”
罗太监急得满头大汗:“这里不比宫中,处处都有明卫暗卫。这四周草木丛生的,要是有刺客藏身在林中,对圣上您不利怎么办?”
谢桐让马匹放缓蹄子,闻言哼道:“朕如今手上什么都没有,刺客寻朕有何用处,还不如去刺那马车里的闻太傅,倒能真有几分收益。”
“……”罗太监哪里敢接这番话,但他在龙椅之侧侍奉多年,早已练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稍微一琢磨就明白——
嘿,圣上这是又和闻太傅闹矛盾了!
“圣上说笑了。”罗太监跟着谢桐的马儿跑,一边还道:“圣上与闻太傅多年师生情谊,太傅大人若是见了刺客,也必是将圣上您护在身后的。”
谢桐对他这番巧妙转换角度的话不置可否,但稍微出了些汗,又酸溜溜地对着罗太监说了几句,心里总算舒坦不少。
不过就是闻端没把信给自己看……
谢桐心道,是人都有想隐藏的秘密,何况是闻端这样的位高权重。
谢桐大致能猜到那是些什么信件,但他虽与闻端把话说开,相信对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然而总归目前是分属两派势力。
……闻端不与自己明说,也情有可原。
谢桐手上用劲,扯了一下缰绳,心平气和地想,小事而已。
他要拿闻端当假“CP”,又不是真要发生些什么,两人之间仍是天子与臣子的关系,何必这样矫情。
谢桐自觉已经想通,顿时神清气爽,对罗太监摆摆手道:“行了,别费尽心思找话来哄朕了,叫两个侍卫过来跟在朕身边就行,你自己就回马车上待着去吧。”
罗太监领命退下了,片刻后,谢桐余光瞧见旁边有人骑马跟过来,偏过脸一看,有几分意外,竟然是关蒙。
不是让罗太监叫普通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