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中应是有盛宴,而他喝醉了,宫人们将他扶至偏殿休息。
谢桐倚靠在软榻背上,酒气冲得喉间发痒,低头咳了两声,目光就瞥见自己身上穿的袍服。
墨黑为底,暗金细线在袍面上绣出腾空飞天的五爪龙,采用了明暗双绣的法子,在灯火照耀下,那金龙盘踞于袍服之上,躯体随着光线变幻若隐若现,呈现出不同的姿态来,煞气凛凛,威风至极。
龙目由数十颗小小的珍珠点缀而成,中央一颗偌大的漆黑东珠,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幽冷光。
谢桐动作一顿,在混沌中隐约意识到,这件袍服自己从未拥有过。
他又进了幻梦了。
没等谢桐思索多久,他就听见自己微哑的声音响起:“来人。”
他的嗓音不高,对面掩着的小门却立即动了动。
随即,一只修长如竹的手推开门,迈入殿中,出现在谢桐面前。
“……”谢桐感到自己眉心重重蹙了一下,语气极其不耐烦开口:“怎么是你?”
闻端罕见地身着官服,苍青色的袍子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那副谢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比记忆中更显俊美稳重,一双点墨似的眸子神色沉静,视线越过殿中央,落在谢桐身上。
“听闻圣上醉了,”他道:“臣特地来看一看。”
谢桐浑身都没力气,只能靠在枕上,用手肘支着自己半坐起身。
“看完了?朕好好的。”
谢桐听见“自己”冷冰冰地说:“太傅可以回去了,把宫人叫过来伺候就行。”
闻端却不应,反而走近几步,伸手挽了挽袖口,语气淡而从容:
“臣来伺候圣上,也是一样的。”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桐眼睁睁看着他从旁边盛着温水的金盆里捞起拧干了帕子,然后拿着那帕子,弯腰靠近了自己。
在闻端要用帕子替他擦脸的前一刻,谢桐猛地抬起手,狠狠抓住了那软帕,掌心甚至被闻端凸起的指节硌得生疼。
“太傅没有听见吗?”
“谢桐”的嗓音似是淬了冰,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朕叫你退下,让宫人进来伺候。”
闻端顿了顿,任由谢桐紧攥着一半帕子,抬起了眼眸。
温热的水从软帕中被攥出,沿着两人的手腕流下,再没入层层叠叠的袍袖中,徒留微凉的冷意。
“圣上,”闻端似乎十分平静,面上一丝波澜也没有:“您醉了。”
谢桐的呼吸略有几分急促,他用了全身的力气阻止闻端靠近自己,酸软的疲惫感逐渐传至五脏六腑,连紧攥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大喜的日子,朕多喝了几杯,醉了又如何?”谢桐扬起唇角,语句讥讽。
“圣上后宫空置多年,如今即将立后,自然是大喜之事。”
闻端云淡风轻地接话道:“但圣上体质不宜饮酒,今夜已是过量了。臣刚刚吩咐宫人去煮了醒酒茶,待会便能端来,圣上饮了能舒坦些。”
“太傅让人端来的东西,朕怎么敢喝?”
谢桐笑意不减,松开了攥着帕子的手,再往后倚进榻枕里,意味不明地说:
“朕怕喝了这碗茶,明日这座宫殿就会易主,改姓闻了。”
闻端道:“圣上说笑。”
他重新拿了帕子细细地替谢桐净了脸,连着无力垂落在榻边的手也擦了擦。
从谢桐的角度,能瞧见他微低下头时,那交掩的长而直的眼睫,以及形状漂亮的薄唇。
闻端今夜也像是饮了酒,往日里淡色的唇上,是一抹比平常更浓些的色泽,看上去越发俊美夺目。
“既已择定曹尚书的千金,圣上准备何日举行封后大典?”
闻端动作不停,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朕心中自有计较。”
谢桐拦不住他,索性懒得动了,由着闻端一点点给他擦净每根手指,漫不经心道:
“就算要举办封礼,也是礼部的事情。怎么,太傅又要来干涉么?”
这回,闻端说:“臣身担数责,圣上的婚事,臣当然要协助办理。”
谢桐轻轻哼笑了一声:“你能有什么责?”
“你是太傅,既非丞相,也非礼部中人,对朕的婚事能有什么责任?”
“还是说——”
谢桐看见“自己”撑起身,左手朝前抬起,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了闻端的下颌处。
“太傅将自己当成朕的贴身管事,朕的衣食住行,处处都要经过你的手?”
说这句话时,谢桐刻意压低了嗓音,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芳香的酒气,以及丝毫不加掩饰的戏谑笑意。
“朕下旨褫去你的官职,来朕身边当一个贴身管事,如何?闻太傅。”
谢桐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