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闻端没有亲自开口反对。
二来有户部的例子在前,吏部对新即位的年轻天子也多了几分忌惮, 生怕又闹出什么“刺客”风波,查到自家头上,于是不敢吭声,倒是老老实实办事。
至于其他上折子扯皮的官员,谢桐随意抓了几个品级不高的,寻了点由头将人降了职,杀鸡儆猴了一把。
这几名倒霉蛋在金殿前涕泪交加,肠子都悔青了, 把其他还没上书的官员实打实吓住了。
……算了,众人都想。
反正这次科举, 谢桐只说要选几个医术好的, 给御医署带去西南医治疫疾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去西南, 那不就是送死嘛!送死的事, 他们还阻拦什么。
最好还能把疫病治住了,免得传进京城里,威胁到他们自己的安全。
大家都这样互相宽慰, 几日之后, 朝中竟再无反对之声。
然而等盖有玉玺的黄绸公告贴在了京城各处, 这帮人的镇定自若才倏然被打碎了。
“曾参加过近六年的乡试且获有名次之人, 皆可报名参与此次会试。”
“会试只考一日,从中择三十人, 入宫面圣参与殿试,无论成绩高低, 都有官职安排。”
“如有医术高明者,可不经会试,报名后由御医署择定,与其他人一同参与殿试。”
不少大臣都蒙了。
说好的只招几个呢?
三十人,也能称做是几个么?!
然而旨意早已下发至各省,当今天子要重办会试殿试的消息传得飞快,就算他们再愤怒,也无法再让谢桐收回成命。
会试举办的那一日,谢桐还乔装出行,与闻端一同出宫巡视了一番。
“许久未见京城这般热闹了。”谢桐撩起轿帘,看着外边人流熙攘的景象道。
闻端今日着了一身衣料寻常的竹色长衫,墨发用一根木簪束起,收了周身那股不易近人的气势,不像是朝中的重臣,倒似是过来赶考的学子似的。
谢桐原本也要穿件素色的长袍,却被刘小公公来了句“圣上与太傅大人穿得真像”,又回了寝屋,换了身棠红的衫子出来。
他鲜少着这般色泽艳丽的衣袍,路上颇有几分不自在,直至现在都不愿意下轿子,只掀开帘子往外看。
闻端瞧了谢桐的动作一会儿,忽然问:“圣上既不习惯这身衣服,为何还要穿出来?”
谢桐一顿,避开他的目光道:“……穿平日里没穿过的,才叫乔装出行。”
听了谢桐的话,闻端的视线在他面上徘徊几回,似是十分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说:
“圣上这副容貌,若是不加遮掩,就是换多少身衣服也盖不去行踪。”
今日过来参与会试的约莫有数百人,谢桐的确不想要被人知晓自己出了宫,免得被围堵,于是忍不住问:
“那要如何遮掩容貌?”
闻端从马车里的矮柜中拿出了几盒香粉,说:“圣上可以靠近点,臣给圣上稍微修饰一番。”
谢桐迟疑了片刻,还是坐了过去,但离着闻端足有两掌的距离。
闻端打开香粉盒,指尖沾了点细粉,一抬眼,就见谢桐把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容对着他,只是眉心轻蹙着,长长的羽睫颤动,像是很有几分拘束。
“不过稍涂些细粉,圣上不必紧张。”闻端于是开口道。
谢桐抿唇:“朕没有紧张。”
他不是因为要往脸上涂香粉而紧张……而是因为感到离旁边的人太近了,所以浑身不自在。
闻端身上雨中松柏般的气息浅淡地缠绕过来,或许是马车内空气封闭,这阵气息不似平常嗅见的那样沉冷,反而还有些柔和,没什么攻击性。
最要命的,还是谢桐不愿抬起眸与闻端对视,于是目光缓缓落下,平直地停在了男人色泽淡淡的薄唇上。
谢桐盯着那一处看了半晌,思绪混沌了一下,稀里糊涂地想——
明明看上去如此冷漠,亲上去的触感却应该是很柔软的。
思及此,谢桐倏然一拧眉头。
……不是,他怎么会知道闻端的唇亲上去是什么感觉?他又没亲过!
最多不就是……那个梦而已……但也没真的亲上。
梦里的东西能当真吗?
“圣上又在想那个梦?”
闻端给谢桐双颊上了点粉,忽而见面前的人神情奇怪,仿佛十分别扭似的,还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靠去。
谢桐显露出这副模样并不是第一次,闻端何其敏锐之人,立即便察觉到了,出声问:
“圣上的预示梦里,也有现在做的事情么?”
“……没有。”谢桐别了下脸,克制道:“朕是在想别的。”
闻端的思路没被他的话岔开:“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