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相伴这么多年,谢桐明明最清楚闻端的能力手段,也知道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万事万物都掌握在心。
无论从朝廷的角度,还是从天子的角度,闻端赴西南,无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闻端前去,才有足够精锐的守卫愿意跟随,有经验足够丰富的御医愿意被驱使,有足够的压迫感令得那伪造圣旨之人不再敢轻易造次,龟缩于西南的安昌王也不得不出来,迎接闻端的队伍。
一切都是最佳的安排。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谢桐扪心叩问自己。
他这几天的情绪低落,未免也太过反常了。
瞥见旁边罗太监焦急的眼神,谢桐顿了顿,还是勉强喝了点粥,又挑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吃了。
罗太监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大口气,见谢桐实在吃不下了,忙招手让刘小公公端来漱口水,一边道:
“圣上,巳时正,太傅大人的队伍就要出发了,您可要先与闻太傅见一面?”
谢桐拿帕子的动作一停,垂着眼思虑良久,方才淡淡道:
“不见了,将朕命你们准备的东西送去给太傅吧,朕在城墙上看看他们出城就好了。”
罗太监虽诧异,但还是应了。
用完膳后,距离巳时正还有一个多时辰,谢桐没有去御书房,就在寝殿里看了看书,片刻后,许是觉得闷,又步行去御花园走了走。
走完了回到寝殿,谢桐一看滴漏,竟才过了半个时辰。
“……”谢桐坐在圈椅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开口说:“把雪球儿抱来。”
刘小公公领命去御书房抱来了雪球儿,谢桐想与雪球儿玩一玩,却意外地发现这小猫儿竟然也闷闷不乐的,蓬松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安安静静趴在谢桐腿上,没什么玩的兴致。
“可请兽医看过了?”谢桐摸摸雪球儿的脊背,拧着眉心道:“朕总觉得雪球儿似乎不太对劲。”
“回圣上,已经请兽医看了好几趟了。”
刘小公公愁眉苦脸地说:“兽医说,雪球儿可能是因为天气逐渐炎热,性子发懒,才不愿动弹,最近吃得也少了,但没什么大毛病。”
谢桐想了想,道:“将雪球儿那个暖玉做成的窝换了吧,给它铺点清凉的绸缎,这段时间别喂太多了,常带它去御花园逛逛。”
雪球儿也无法玩,谢桐在寝殿中闲得百无聊赖,又隐隐烦躁,不想去御书房批折子,于是在椅中发了一会儿呆。
忽而,他问:“外面是什么动静?”
罗太监立在他身边,闻言回答:“应是出发去西南的队伍正在广场上准备,太傅调了部分宫中的守军,或是在装备马匹吧。”
他瞅了谢桐一眼,试探性道:“圣上,您可想出去看一看?”
谢桐别了下脸,冷声说:“不想,朕忙得很。”
罗太监:“。”
过了半晌,寝殿外突然有宫人来传话:“圣上,闻太傅正候在外边,想与您拜别。”
谢桐自从登基后,一直将乾坤殿的一个小偏殿作为寝殿,至今未搬离。殿前的广场就在出门几步远的地方,想来闻端正等在那里。
听见宫人的传话,谢桐端坐在椅中,沉默许久。
宫人以为他没有听见,于是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
罗太监瞧瞧谢桐的神情,咳了一声,对外边道:“圣上忙着呢,待会直接上城墙送别,现下就不用再行那些虚礼了。”
宫人似乎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回去把话传给闻端。
半盏茶功夫后,谢桐在殿中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倏然听见殿外传来熟悉的低沉微冽的嗓音:
“圣上,臣马上要出发了,想与圣上再见一面,有些拜别的话要与圣上说。”
谢桐捏着书页一角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冷淡道:“什么话?这几天还没说够么。”
闻端在外边沉默片刻,缓缓说:“臣与圣上,有千言万语要讲,没有说得完的时候。”
隔着一扇殿门,谢桐看着那个方向,隐约能望见殿外那人挺拔的身形。
“太傅自请去西南治疫,要离开至少两月的时日,想来与朕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话要讲。”
他垂下睫,尽量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冰冷无情:
“要说什么,等回来那日,再一并讲给朕听吧。”
谢桐看着闻端的身影在殿外站了许久,直到有宫人匆匆而来,在闻端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闻端似乎颔首应了,嗓音又传进寝殿中:
“圣上,臣要走了。”
谢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去吧,等朕忙完手头的事,会上城墙送别你们。”
下一刻,他便看见闻端转过身,像是十分干脆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