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端瞧了瞧那几样东西,心内微动。
天冷夜寒,又正值除夕,宫人们也大多在殿内守岁,御花园中清清冷冷的,没什么人。
谢桐提壶先倒了两杯酒,一边轻声道:“听了老师方才所言,朕想着,这一生……怕是都没有光明正大与你结为夫妻的机会。”
闻端静了静,说:“世间虚礼臣并不在意,如今能与圣上心意相通,携手相伴,臣已知足了。”
“但朕不知足。”谢桐突然说。
他垂下纤长的睫,手指抚摸着杯沿,赌气般道:“朕想与你堂堂正正……成婚。”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但就算如此,闻端也听得清清楚楚。
夜风似乎也安静了半晌,随即,闻端开了口:“好。”
他握住谢桐的手,道:“那我们便在此地成婚。”
谢桐讶异地抬了抬眼,没想到闻端竟然真的会和他想到一块儿去。
“臣已无父无母,”闻端的嗓音非常温柔,墨眸中映着谢桐的面容:“圣上如今也无需向任何人征得同意。”
“想来这二拜高堂之礼,本就可以省去。”
他牵着谢桐起身,缓步到了湖边,两人迎着微凉的夜风,身上却隐隐发烫,就连相握的掌心里都出了细细的汗。
谢桐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此地能见天,能叩地,有风,有朗月,有天赐下的落雪,有地底生长而出的树木。”
闻端松开了手,与他对立,凝视着谢桐的眼睛,低声说:“天地间有灵之物皆聚于此地,可见证我们成婚。”
谢桐察觉到自己的眼眸酸涩起来,忍不住垂了下眼,掩饰住那点泪意,又道:“我今天也穿了一身红色。”
今年尚衣局送来的新衣,是大红色的长袍,上以金线绣纹五爪金龙,用精妙的针法将龙身与衣袍本身的颜色融为一体,金色光泽若隐若现,典雅大气。
而闻端赴宫宴,也身着大红的五品官袍,两人站在一处,竟真似一对即将成婚的寻常新人。
一拜,拜天地。
谢桐撩起衣袍,在雪地中对着湖面上的皎月跪下,与闻端齐叩首三次。
二拜,拜高堂。
谢桐站起身来,与闻端对视一眼,微微扬了下唇角,转身对着身后摆放的酒席缓跪而下,心中默念早逝的母妃,郑重弯腰叩了三次。
三拜,夫妻对拜。
谢桐拍拍膝上的细雪,与闻端对面而站,两人皆是久久地凝视着互相,半刻钟过去,依旧没有动作。
最后是谢桐没忍住,笑了起来,慢吞吞道:“再不拜,酒都要冻成冰的了,可怎么喝呢?”
闻端也勾起唇角,两人这才相对着跪下,从容地完成了第三拜。
礼一成,谢桐就伸手一撑,从地上轻跳起来,几步扑进闻端怀中,仰头就胡乱亲了一通。
闻端反手拥住他,不禁失笑:“圣上,交杯酒还没喝。”
谢桐深吸了一口气,依依不舍道:“那喝了酒,我们就回寝殿……嗯,入洞房。”
他与闻端相牵着来到绒毯上,半跪坐下。谢桐伸手一摸,果然见那酒已经变得温了许多,于是又拿去炭火上烤了一烤。
等酒能入口了,他方才端起一杯,递给闻端。
两人端着酒,有些不太熟练地挽了挽对方的手臂,第一次还错了方向,经闻端发觉,才纠正过来。
等一切完备后,谢桐低头去看那小小杯盏中的酒,酒液清香澄澈,里面有一轮小小的明月,以及他自己晶亮的眸子。
这泓清凌凌的酒液在杯中摇晃,一瞬之间,勾起谢桐无数的思绪。
他忆起八岁那一年,他趴在街边酒楼的窗框上,听外面人声鼎沸,望见高居于马上的新科状元郎。
十岁那一年,他参加宫宴,在席中看见彼时初入官场不足两年的闻端。
十二岁那年,圣旨颁下,闻端成了他的老师。
十三岁那年,先帝病倒,尚仅有十九岁的闻端把持朝政,而他被立为太子,代帝行监国之责。
同一年,谢桐从宫中搬出,住进了闻端的府邸里。
二十岁,先帝驾崩,他登基为帝。
二十一岁,他在今日与闻端结下婚盟。
仿佛眨眼之间,这十三年就如流水般淌过。
当年那个与一众太学子弟在酒楼旁观游花街的三皇子,从未料想过,十余年过去,他不仅坐在了至高的那个位置上,甚至还会与当初遥遥惊鸿一瞥的状元郎缔结如此深重的缘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当年事已远去,当年人却仍在身畔。
他能与闻端相知相许相伴,竟似是有着某种冥冥之中的牵连,若非那现今没有再出现过的“预示梦”,他们是否真的会走向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