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
来到蛮荒多久了?
他在这木屋中度过多久了?
流以渊不知道,在这晦涩昏暗,伸手难见五指的混沌空间中,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或许十天,或许十年,又或许……
他低下头,不敢再去望向窗外迷乱的风沙。只是时间越久,他心中的焦急与思念愈发深沉。师父,宁师兄,不知道会不会有自己这般好运气。至少,不要落到那伙人手中啊……
“哎。”
“怎么了?”
桌前煎药的虞冰注意到流以渊眉眼间的几分沉重,放下手中的药炉匆匆向他走过。她将手轻放在他的额间,焦灼的神色渐渐缓和。
“快好了,吃了这服药便不用再让小月出去挖草了。”
流以渊突然紧握住那只欲要抽回的手,眼中映出世上最清澈的水光。透过那双不参世故的星目,虞冰的双颊“唰”一下便红了。她不明白,为何遇到他之后,自己总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娇羞。
大概,是脑子坏了吧……
“再,再帮我一次好吗?”
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却总给人一种心碎的感觉。仿若被全世界抛弃的落难遗孤,不得不用最动人的声音吸引麻木的世人,换取最卑微最低贱的一丝温暖。
“你只管说。”
虞冰已经彻底的傻了。
被神君囚禁蛮荒多年,连最基本的拒绝都遗忘了。其实,她不过也只是个孤独的可怜人罢了。作为花姨昔日最亲密的人,本应受到万人追捧,如今倒成了大家唾弃的众矢之的。
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流以渊微微侧过头,眼中的光亮愈发闪耀。他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想来,倒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我是和师父一起来的,可是突然遇到风暴将我们吹散了。这蛮荒禁制了我们的灵息,他若是遇到那伙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担心师父他会有危险,你能陪我一同去……”
越往后,流以渊的声响愈发微弱。他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个一事无成的麻烦精。从前玉壶仙山如此,西洲流家如此,到现在的蛮荒更亦复如是。似乎,他从来都离不开别人,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放心,那伙人还没你说的这么丧心病狂。不过,我有点好奇,花……你的师父是谁?为什么会带你来到蛮荒这等凶险之地?”
好险。
虞冰抚了抚激动的胸口,心想差点就将花姨的事和盘托出。远在千里之外的小月似乎也感到了几分异样,飞速赶回了小木屋外。流以渊望着那巨大的妖兽,脸上再无半分骇然,反倒扬起淡淡的笑容。
人不可貌相,妖兽,亦是如此吧。
半晌,他才意识到身前耐心的虞冰,尴尬地咳了两声。
“啊,刚才有些失神了。我的师父是溪林谷的药王,我们此次来到蛮荒便是给宁师兄采集盘泽藤。其实师父本来不打算带我,是我死缠烂打他才妥协的。现在想想,都是我的任性害了师父。师父若不是保护我,应该有机会逃过那场风暴的。”
言尽于此,流以渊俊秀的脸上又现出自责的罪恶感。突然涌上的黑红两色,逐渐将他面容的纯净啃噬得一干二净。
“呵。”
一声冷笑突然打破了他的沉思。屋外,庞然巨大的小月缓缓变为娇小可爱的火狐,推开屋门径自跳上少女的怀中,亲昵地舔着她的手背。
流以渊不解地看向面色凝重的虞冰,心中一惊。他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宁师兄是谁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和顾长绾脱不了干系吧?”
“你……你怎么知道?”
虞冰将小月放到床上,目光落在窗外重新扬起的风沙间。声音,变得愈发沧桑,俨然与那稚嫩的娇容不相匹配。
“你竟知道?也好,省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乱事。找人可以,但这盘泽藤,你们休想拿到。”
流以渊没有反驳,亦没有回应。自从来到蛮荒,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怪事。现在,他满门心思想的只有尽快找到师父,至于那些不由人的缥缈,就让上天来决定吧。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桌前冒着热气的药炉,冲着身后有些怅惘的少女微微一笑。
“药好了,帮我拿个碗吧。”
“啊……好。”
虞冰没想到,自己刚才那番激进的话语他竟无半点气恼,依然是那副和颜悦色的神情。她有些胆怯地走向一侧的木柜,仔细挑选了个青龙海水双龙纹的高足碗,将滤过残渣的中药轻轻置于碗中。
浓浓的药香顷刻弥漫整座木屋,流以渊闭上眼,只觉心旷神怡筋骨舒畅。不过一旁的小月明显捱不住这等刺鼻的药味,伸出粉嫩的小爪奋力推开屋门,奔向昏暗的蛮荒。
“噗嗤。”
纵然已经见过无数次这等场面,虞冰还是禁不住发笑了两声。她抿起唇,将袖子轻轻掩在嘴边,生怕露出丑态会惹他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