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旬看着女孩,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说道:“你可知这车要去何方?”
“不知。”女孩声音微弱,“能活一命已是万幸,晚生现下……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们两个女子这样在外,就不怕我们是一伙歹人,要加害你们吗?”
女孩的眼神一直是一种木然的状态,听到这句话也不为所动。她缓缓道:“就算您是歹人也无妨了,晚生命薄,无论是冻死于荒野还是死于歹人之手,都没有什么分别了。”
她看向面前的老人,又道:“更何况,您绝非歹人。”
“哦?”
女孩道:“晚生看您衣着言行,知您必是位德高望重的士大夫。”
老人笑道:“是士大夫容易看出,可‘德高望重’又从何判断呢?”
女孩回:“但看您弟子数十人,皆容貌端整,行动规矩有度,不畏严寒跟随您身侧,饭时不喧哗,色恭礼至。由此种种观之,您必是一位教学有方的大贤之人。”
“你很聪明。”郦旬听出她方才的话里引用了《礼经》中的词句,便又道:“你还读书?”
女孩麻木的眼中浮现一丝悲色,“读书又有何用呢?”
郦旬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道:“可否告诉老夫,你如今多大年岁了?”
女孩道:“晚生十六岁。”
郦旬一笑,“你在说谎。”
从女孩的言行举止来看,他推测她出身士大夫之家,士大夫家的女子十五岁及笄,一般都需改换发型。m.shangyuewu.com他从这女孩的鬓角以及后颈头发的修剪方式上看出她绝没有及笄过。
女孩似乎是惊讶了一下,才道:“晚生……十四岁。”
“为何说谎?”
“欺瞒夫子,是晚生的不对。”
她不说,郦旬也很好猜出,按照如今这纷乱的世道,一个成年的女孩子总比未成年的孩子更容易生存下去。
很好,这起码代表她还有求生的念头。
“没关系。”郦老夫子慈爱的笑笑,对她道:“若你愿意,老夫可以明年为你行及笄礼仪。”
女孩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您……”
郦老夫子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追问原因,“老夫不问你的来处和姓名,你也不必问老夫要这么做的缘由。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老夫认为你这样读书知礼的孩子不该被蹉跎罢了。人嘛,最珍贵的莫过于活着。”
人,最珍贵的莫过于活着。
车外风雪依旧凛冽,寒风如剑,以冰原作砧板,视众生为草芥。牛车的顶棚上被盖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车轮也被霜雪裹成白色,几乎要与雪地融为一体。
老人的眼中含有一种女孩看不懂的深意,她听到他又说道:“如果你还愿意的话,便可以作老夫的学子。你既无名无姓,老夫把自己的姓氏送你来用,至于名字嘛,到了地方,你就自己新取一个吧。”
女孩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牛车缓缓的行驶在旷野之上,留下一串深陷的车辙,又很快被雪花所掩盖,再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老人笑了笑,“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就这样走啊走,学子们一边赶路,一边读书,一边偶尔停下来为她们找医师治病,来调养她们脆弱不堪的身体。
他们路过几百个城池和荒地,经过了数不清的风霜雨雪,从严寒的冬季走到回暖的春季,从冷酷干燥的西北走到湿润柔软的东部。
一日,他们终于彻底停下脚步。
郦渊掀开她们牛车的帷帐,女孩和田姬见到了久违的春和景明之象,万木复苏,阳光明媚,温暖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春花的香甜,新的生机悄然而至。
牛车停驻在一座宏伟建筑的门前,郦老夫子带着她们走下牛车,指指那扇大门,款然笑道:
“我们到了,齐国,稷下。”
第025章 欲观冬捕
欲观冬捕
郦渊的回忆被一句高喊打断, 他回头去看,来的是一个齐王宫里的宦侍。
那宦侍近前问道:“郦大夫,王上问到郦生——郦壬臣可还在学宫中?”
郦壬臣听到这话, 也转过身来,说道:“小人就是郦壬臣,敢问王上有何事要召见小人?”
宦侍道:“王上只传了郦生问话, 具体所为何事,奴也不知。”
郦壬臣心中狐疑,齐王为什么会召见她呢?她在齐国七年, 除了翁主姜于,从不曾与别的王室公族有过交集。
“那小人立刻前去游就馆中面见王上。”她回道。
宦侍却道:“王上现下已经不在游就馆了,他启程回去了, 郦生需到齐王宫中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