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壬臣想着,看来卓寮铁定是恨毒了高傒的, 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听闻整个汉国对商贾行业都不大感兴趣, 高傒大夫也不热衷于配置产业。”郦壬臣说。
“呵,高傒大夫,多么高贵的称谓,多么雅致的名字。”卓寮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家伙原本在郑国只是个不起眼的破落户,他一开始也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郦壬臣的脸上一副闲听八卦的表情, 实则加倍仔细的听着,要把卓寮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
卓寮道:“少卿可能不知道吧, 高傒本来生在郑国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寨子里,原名叫白乙丙,幼年忍饥挨饿长大,成年后便来了曲沃,几经辗转,被当时郑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府上招去干杂活,从洗刷粪桶做起……等到我初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位翁主的府上干了多年,成了一群杂役的头头儿。”
郦壬臣思量片刻,推测道:“那位不受宠的郑国翁主,难道就是后来嫁与了汉国质子,最后成了汉国王后的那一位?”
卓寮点点头,看向郦壬臣,“少卿不愧是齐国翁主倚重的亲信之人,对这些王室里面的事情都还有所了解。”
“……”
郦壬臣没有说话,这本是她曾经作为公卿女自小就知道的事啊。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更多细节。那位王后与汉国的先王感情深厚,但却体弱多病又情绪敏感,对政事一窍不通,远不如雷霆手腕的太后。先王病逝对她打击巨大,她在先王的停灵日才诞下了现在的汉王,又完全无力帮助汉王对付那些诡计多端的朝臣,终日以泪洗面,忧思先王……
卓寮可不知道郦壬臣在想些什么,她继续讲下去:
“我初次认识白乙丙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摆脱了穷困潦倒的状态,但依然是翁主府的低等下人。我那时做生意已经小有所成,刚在曲沃崭露头角,着意结交曲沃城里边的权贵们,因此也偶然间认识了他——没错,是他先巴巴的来攀附我的。”
“他虽然地位低下,又比我大许多岁,但为人殷勤,脑筋灵活,又会搞关系,能读书识字,甚至还自学过几本你们士人才碰的学问经书,要知道,他们那些做杂役的人,通常连识字的都没几个。我见他勤勉至此,顿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便交了他这个朋友,也答应了他的所求。”
卓寮说到此处,一副懊悔的样子,悔自己当年识人不清。
郦壬臣问:“他当时求您什么事呢?”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致富的生意法门了。”卓寮又露出了那种轻蔑鄙夷的神态。
郦壬臣明白,这并不是卓寮在傲慢,在当年,能像她一般从一介草民跃升至富商的人物,全天下也没几个,直到如今也是一样。论起经商头脑,范卓公若排第二,恐怕天下没人敢称第一。
卓寮接着说:“我顾惜那白乙丙的诚恳和机灵,便也乐意为他想一条路子,这对我不难。但是什么样的人适合挑什么样的担,这还是有所不同的,必要因材施教。于是我便盘问了他的过往,他也就对我说了,就是方才我和你讲过的那些。我就判断,他这人,农事是干不得的,桑麻之业也不行。”
“这又为何呢?”郦壬臣一时想不通其中的门道。
卓寮笑道:“虽然他没有与我讲,但我清楚他出生的那个小寨子,盛产桑树,且人人都以耕种为本,以他的上进和机智,若他能从这两门营生上获利,干嘛还饿肚子到成年呢?”
“原来如此……”
郦壬臣肃然起敬的看着卓寮,这人竟然对哪个地方适宜何种产业都了解的如此清楚。可以推测,不仅是郑国,卓寮恐怕对全天下的任何地方都是如此了如指掌的程度。
“那您叫他做什么呢?”
卓寮道:“这不难,我思索两日,给他写了一行竹简,只八个字。”她掰着手指头缓缓道出——“汝欲速富,可蓄母畜。”
【注:改编自陶朱公(范蠡)和商祖猗顿的典故】
郦壬臣不懂为什么当时卓寮给白乙丙指了这条路,她也没问。也许因为当年这个行业正值缺口,也许白乙丙干惯了脏活累活,不怕蓄养牲畜的艰辛。总而言之,卓寮的建议一定出于她独到的商业眼光。
这其中的商业细节不是郦壬臣关心的,关键是后来,白乙丙一面在翁主府邸干着杂役头头的活计,一面听卓寮的建议开始蓄养母畜,然后去卓寮指定的城邑贩卖,买进卖出,没过几年,他便富了起来。
卓寮继续道:“我借给了他第一笔购买牲畜的钱财,他第二年便还给了我,在三年间快速致富。我本来很是为他高兴的,然而这个男人并不简单啊。”
卓寮深深的叹了口气。
郦壬臣知道这才是自己最想了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