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壬臣点点头,了然。士族兴衰起伏也是常有的事。
只听王莹又道:“说来也巧,在下的大伯,还曾做过雍城城宰呢,但从那以后,王氏士族便再未有人做过城宰大夫以上的职位了。”
郦壬臣目光微凝,做过雍城城宰的王氏士族?模模糊糊的幼年记忆从她脑海中晃了一晃,有点印象,难不成就是那位每年正旦都提着鲈鱼来拜会家父的卿士?
不确定,再问问,郦壬臣道:“敢问令伯讳字?”
王莹道:“大伯名王邕,字伯喈。四十岁升雍城宰,五十五岁病免归乡。”
说完王莹又摇了摇头,失笑道:“都过去了,不谈也罢。”
毕竟,当年那件归氏“谋逆案”牵连甚广,就算王邕只是个远在雍城的城宰,因为与归氏有交往,也受到了贬谪的牵连。
王莹的心里始终不明白,政绩出色又位高权重的归婴大夫,何必谋反呢?
王莹毫无波动的讲完这些,郦壬臣却平静不下来了。
果然是那一位!
曾经,每年都去拜会归婴的大夫成千上万,一个小城宰并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郦壬臣之所以会记得王邕这号人,只因为父亲有一次笑着提起,有个名王邕的雍城宰,性情爽朗,每年正旦都会送来两挂鲈鱼,十几年都不变的,人人引以为笑谈,她这才有印象。
惊掀帘进来报:“夫子,马车换好了。”
好巧不巧,王莹的出身,果然就是王邕一脉的。郦壬臣轻吁一口气,“好,我们启程吧。”
接下来的两日,快马拉着破车飞驰在雪原之上,速度是够快,可也把车厢内的四人颠簸惨了,待临近雍城的时候,郦壬臣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雍城位于沣都之西,雍水北岸,乃汉国先祖发迹之地,有东、西、南、北四垣,城池完备,仓廪休整,保留着完好的祭祀天地的场所,城内设甘泉行宫,常年被视为汉国的副都。
四人马车走到雍城外围的时候,却无法进入,因为雍城外堆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是军士,有的是黔首,有的是士人,可谓人山人海,铺满了城外的雪地。
这阵仗可把王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郦壬臣下车来看,说道:“应该是王驾还未抵达,城中人欲迎王上入城,提前在此排练等候。”
王莹兴奋起来,“这么说……王上还没到?我们竟然提前到了?”
郦壬臣无奈苦笑,“王上出行,总不会也坐我们那般颠簸如风的车马的。”
王莹想了想这两日快被颠碎的骨头,想想也是,她点点头,看看天色,说:“暮色将至,王驾莫非要夜里入城?”
“不会。”郦壬臣道:“汉制曰,‘王车出行,独行驰道,朝发夕宿。’他们夜里是不会赶路的,最早也要明日。”
王驾出行,须得行驶在专属的驰道上,而不是像寻常百姓那样走官道,并且只能白天缓缓行路,夜晚休息,这是祖制。
惊跑去城门边的人群里打听了一番,果然得到王驾明日白天才抵达的消息。
王莹不可思议的看着郦壬臣,“郦大夫怎么会对汉国礼制如此熟悉?真乃神人啊。”
“咳……呃……来汉国前,在下总要做好功课不是?”郦壬臣转过身去,眺望远处的人群,“他们看起来是在提前排布阵型,以免明日接驾时人群混乱。”
果如她所言,人群排布一会儿,天黑前便都回到城中去了。
“这些人,明日都会来吗?这么大冷天的。”王莹纳闷道。
郦壬臣瞧她一眼,笑道:“恐怕会更多呢。”
……
次日黎明,
雍城,这座汉国最古老的城,也是汉国曾经最辉煌的城,更是汉国最忠心耿耿的城,是历任汉国君王晚年都会来颐养天年的城。
几乎每一代汉国先王的遗命都从这座城发出,在这座城背后五百里远的雍山脚下,有一片广袤的雍阳原,安息着数十位先王的英魂。
太阳刚冒出地平线一点,郦壬臣四人从破马车上醒来,望见雍城外已有了不少人,人群陆陆续续的出城。
起先一波是雍城的官员和士兵,他们应当是听从城宰大夫的安排,必须要出来迎接的人。
数万大军排成一纵一纵的方阵,豆腐块一样站好,官员站在士兵前面。
太阳完全升起来,差不多是吃过早饭的时辰,又从城内走出一大波人群,有的是士人,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商贾,还有工匠,浩浩荡荡,成片成片,堆在一起,人数比昨天的两倍还多,挤在军队后面,吵吵闹闹。
郦壬臣四人也赶紧混入其中,与数万大军和数万黔首一起,等在城外,等候汉王枢的到来。
王莹与郦壬臣并排站在一起,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郦壬臣想她是不是饿了,便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