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道:“你以为你是谁?”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顺手泼掉了那碗酒,转身走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人,应该都在广场上吧。”
不错,整个官邸就只剩下最后面的大广场她还没有去看过了。
她在袖口里捏了捏拳头,提醒自己要慢慢来,要谨慎面对,要有雅量,要稳重,稳重……她走过一道窄门,大广场引入眼帘:
有几十个人稀稀拉拉的站在广场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什么账目的事情,有的甚至赤脚踞箕在地下,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在干正事,全都在插科打诨,一面磕着从谷仓里随意抓来的瓜子,甚至公然调笑,讲浑话,追逐打闹。
代表着阳丘邑官府的牌子斜斜的挂在木架子上,不仅没有得到修缮,一个男人还像拨弄玩具似的拨弄着它,一边和旁边的同僚哈哈大笑。
郦壬臣的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上头顶了,官邸广场是用来集会议事的地方,而不是……
就在这一瞬间,她最后一点点耐性已经到头了,一切有关“要稳重,要慢慢来,要谨慎”之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扫而光,紧接着,她做了件一辈子也没做过的豪放举动。
她一个箭步冲到那个正在拨弄牌子且笑得最大声的人跟前,一把拧住了他耳朵。
“跪下!”
那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本来不可能被身形纤弱的郦壬臣制服,但这一下来的太突然,那人惊慌之余没来得及反抗,竟然被郦壬臣一下子扯的弯下腰去。
“跪下!”郦壬臣又吼了一声,声音里浸透了寒意。
那人知道自己没理,又偷眼看到了士人装束的郦壬臣,也不敢强硬挣脱,加上耳朵上剧痛难忍,只好跪下了。
“你们全体,”郦壬臣站直身子,转身面向人群,命令道:“都跪下!”
她大声道:“叫我看看,大汉的俸禄都养着些什么人!”
听到这一句,有一半人惶然的跪下去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放荡生活还没有完全抹杀他们对来自上级长官口气的天然恐惧。
就像兔子们已经闻到了鹰犬的气息一样,会下意识地缩头自保。
她补了一句:“谁敢迟疑,明日就不见得能再吃上这口俸禄了。”
郦壬臣站在原地,冷冷发声,也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一个都跪下去。
听到响动,从厨房跑过来凑热闹的那几个人,看到这个情景,也不由自主都伏在地上了。
等到所有人都跪下去,直到还剩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与郦壬臣对峙。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人,也穿着士人袍服——虽然衣冠不整到完全没有士大夫的仪表——他大概比郦壬臣大二十多岁,正挑衅的瞪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郦壬臣猜出他应该就是城宰,便直视他,问道:“你怎么还站着?”
城宰轻蔑道:“你是什么人?”
郦壬臣迟疑了一下,她的装束明明白白的表明了她也是个士大夫,对方可能是不确定自己的官阶是否高于他。
其实她只要说我是你们的大啬夫就行了,但她不想那么做。
她心中有个很重要的念头,她认为应该让这些人意识到他们触犯的是王庭的权威,亵渎了汉制的尊严,无耻挥霍了黔首们的课税,这才是他们的“罪责”,而非仅仅是向她个人的权力低头就一了百了了。
那个城主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这一丝迟疑,立刻就揪住了这一点,他表面上彬彬有礼,却暗含讥讽的问:“劳烦您告诉我们,是什么人在命令我们在她面前跪拜?”
郦壬臣锐利的目光钉在那个人脸上,她心里默默鼓励自己,想着: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她挺立如松柏,昂然道:“是王命!”
那个城宰看上去晃了一下神,没有了十足的自信。
郦壬臣上前一步,接着道:“你们敢在堂堂官邸中嬉戏打闹!你们敢在大汉禁酒令面前偷偷饮酒!你们敢不到酉时便大快朵颐!你们敢放任堆积的政事不去处理!你们对城中黔首的死活毫不关心!”
“那么,”她提高了嗓门,“你们敢不敢在王廷威仪、在大汉法度面前不下跪?!”
这番话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www.jianpo.me
城宰丧失了底气,他也终于不情不愿的跪下去了,广场上鸦雀无声。
郦壬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但她没有把这点表现出来。她的脚上还沾着行路奔波的泥土,她本不欲孤注一掷的和他们一见面就发生冲突的。不过好在事情的态势还算掌控在她手里,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她默默站上了一方土台子,扫视众人一眼,说:“我是阳丘邑新任的大啬夫。”
她简单介绍了一点自己的名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