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根据沣都出示的税收来看,这五年来阳丘邑竟然一文钱的税也交不出来,甚至还要依靠沣都的额外补贴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还有更糟糕的问题,目之所及,郦壬臣在庭院里没有见到一个官吏,用来诉讼公事的堂屋全是灰尘和杂草,用来处理公文的屋子里堆满了没有拆封的信笺,竹简摆放的横七竖八,书记功曹和府库里也空空如也,门窗破旧,这完全不像一个每逢朔望日都要举行议会的场所,更像是逃难人家丢弃的破院子。
一切都说明这里的管理是多么松散懈怠!
在赶来赴任* 的路上,她曾反复考虑过这里一鳞半爪的情况,也盘算过将实行哪些策略。比如,要如何与这里的同僚处好关系,如何推出一些措施,如何赢得百姓的尊重和信任,等她坐稳大啬夫的位置,又该如何颁布一些改革的政策。
虽然她祖上十八代中谁也没人在汉国做过如此小的芝麻官吧……但郦壬臣不气馁!
在归氏子孙中,官阶最低也得是从沣都大夫做起的。但是,郦壬臣可不怕,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来的路上没把治理阳丘邑当成什么难事。
现在看来……郦壬臣眉头深深的拧起来,她非常诧异,也非常不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收起了大啬夫令旗,在门口一块空地拴好老黄牛,开始慢慢巡视她的新官邸。
官寨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头盖的,并且全都摇摇欲坠,连储藏粮食用的仓库也没有用上石制缸。
她四下张望,又见到了不止一处令她无法忍受的自由散漫:后院的牛棚竟然没有围栏?池塘里堆积着牲畜的粪便?谷壳和碎麦混在一起发霉了?
她咬咬牙,清丽的五官因为不悦而紧绷起来,但她仍然一遍遍提醒自己:要稳重,稳重,稳重……
这院子像是八百年没有打扫过,也没见一个人,直到她又穿过几间屋子,一股醪糟味从后厨飘了出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柴火声。
她循声走过去,又闻到了炙烤肉类的味道,里面还传出了七嘴八舌的闲谈声。
她的脚步声似乎惊动到了他们,一个发髻凌乱、头发上沾着麦草杆的年轻人从后厨里冒出头来,眼神茫然的落在她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你找谁?”
年轻人的眼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现出了惊奇的表情。
此时的郦壬臣虽然衣着朴素,但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秀气的脸上沉静如水,眼眸清透如波,高雅的仪态仿佛是天边来的贵人,哪怕站在破烂的院子里,她也显得气质超群,不可轻视。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随后,有片刻的放不开,她又补了一句,“答予本官。”
“我……下吏叫白广丁。”
年轻人彻底清醒了,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年轻女子的身份,但她身着士子袍,心下推测一定不是普通人。
“好。”初入陌生的地方,郦壬臣一点也不怯场,她把缰绳递给白广丁,交代道:“你将门口的牛牵到牛棚里去吧,再找个地方洗把脸再回来。”
“是。”白广丁接过缰绳,转身要回去。
“你到哪去?”郦壬臣叫住他,声音染上了些厉色。
白广丁眨眨眼,理所应当的说:“去和大伙儿说一声,官寨里来了个人啊。”
郦壬臣道:“做大汉的吏员,你应该先学会服从,先去把牛牵到牛棚里。我会告诉他们我来了。”
“是。”白广丁脸上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弯腰向大门走去了。
郦壬臣走到后厨门口,瞧了瞧它顶上冒出来的炊烟,估摸着时间,决定进去看看大家飨食吃的什么,她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果不其然,闻到了更浓烈的醪糟酒的味道,还有烤肉香味。
她皱了皱眉,推开门走进去,圆形的土灶台边围了一圈人,约莫五六个,灶上正烤着一只油汪汪的山鸡。
怎么会有山鸡?难道是偷猎了公家山林里面的东西?
屋里每人都穿着一身短打布衫,手里都端着一个陶碗,装着白乎乎的浊酒,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惊奇的望向走到跟前的陌生士人。
郦壬臣一言不发,从一人手中自然而然的拿过陶碗,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然后以尽量礼貌的语气说:“今日不是望朔日,也不是正旦日,你们为何饮酒?”
“喝酒快活呗。”那人满不在乎的说,“你也来点儿?”
郦壬臣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看来他们谁都没有见到新任大啬夫要就任的公文!
郦壬臣忍住把整碗酒都扣在他脑袋上的冲动,继续平静道:“汉制规定,官吏不到酉时不得进飨食,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大吃大喝?”
那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偏过脸去,“话如此多!”
显然他们也不怕别人去告发他们,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