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策,派人前去战场,纵横捭阖,搅弄风云,反败为胜,派谁去?
第二策,深入楚境,勾连邻国,分而弱之,令楚国无力北顾,又派谁去?
刘枢倏然站起,“你……你不会……”
郦壬臣接道:“臣以为,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可!”刘枢两步迈过来,抓住她手腕,“不可以,外面形势瞬息万变,如此危险,我不会叫你去。”
郦壬臣任她抓着,没有躲避,“这种事,齐、鲁、郑、陈、蔡都无力顾及,当今天下,只有汉国能做。而在汉国,没有比臣更了解中原七国的人了。”
“你是汉国的丞相,你留下来,一样可以做许多事。”
郦壬臣抬起头,她的眼中有很多情绪,很多感情,但都来不及表露了,“汉国有王上就足够了,没有臣,汉国也会兴盛。”
刘枢长长叹了口气,“可是没有你,寡人情何以堪呢?”
郦壬臣心中一恸,只觉酸涩,“倘若……王上只是王上,您会选谁去呢?”
刘枢默然,她会选谁呢?
这个人,必须有绝佳的处事能力,足智多谋,游走七国之间而不乱。
这个人,也必须能快速与汉国脱离干系,不再有任何引人怀疑的瓜葛。
这个人,必须熟悉七国风俗、内政,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随机应变。
这个人,也必须有足够的忠诚,足够被君王信任,吉凶莫逆。
这样的人,汉国有几个?
郦壬臣也握上了刘枢抓住她的那双手,这是以前她极少做的行为,“王上,迟则生变,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也许这正是上天交给臣的使命,也是交给您的使命……您还记得您的那次‘鹿鸣之问’,臣曾向您说的话吗?”
“你说过的话,我怎么会忘!”
郦壬臣笑了,“王上要争千秋,而不争一时。”
没错,就是这句,大争之世,要争千秋,而不争一时。
“王上,让臣做臣擅长的事吧,这是一个谋臣该做的事;也让您做您擅长的事吧,那也是一个君王该做的事。”
刘枢心中一痛,只觉得无比无奈,仿佛有什么重若千钧的东西,压在她的心头。
难道这就是她们的命运了吗?
君王有君王的使命,士人有士人的使命,她们总要被时代的洪流推向各自的战场。
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她们此时的心境,刘枢一把抱住了郦壬臣,抱得很紧,“青霁……”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亲政了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亲政才只是一切的开始,这个时代根本不允许她们过想过的日子!
郦壬臣由她抱着,也回抱住了她。她一言不发,但一行清泪却悄然滚落,渗进君王的衣袍里。
这样令她眷恋的怀抱,这样令她眷恋的人啊。
……
正月的最后一天,郦壬臣“不小心”越级办了桩事,汉王大怒,以渎职之过罢免了她,群臣悚然,都在暗自揣测,不愧是刻薄少恩的汉王,眼里容不下任何权臣啊,这就要开始动手了吗?
汉王乖戾多疑的性格早已被天下人熟悉了,她能把位高权重的高氏拉下来,踩到底,自然也能把当朝新贵郦壬臣拉下来。
大汉国上上下下的士大夫都在为郦壬臣的结局捏一把汗,是抄家灭族?还是打入死牢?
二月初三,沣都大雪,子夜。
一匹快马默然匆匆离开了国都,马上只一人,她选择了最不起眼的一道城门,这时整个王都都进入了梦乡,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即将踏上羁旅的游士要去向何方。
但在高高的城墙汉阙上,还有一人缄默而立,目送着那一骑远去。
刘枢跑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件单衣,但在漫天的飞雪中,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的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悲色,手里握着一卷帛书,那是郦壬臣替她拟的最后一封王命。
一封杀死自己王命!
刘枢拿到这道王命的时候,她就知道,就是今夜了,那人将在今夜离开。
待到天明,这道王命便会被无情地下发,惊动所有人。
郦壬臣还真是对自己够狠啊,为了切断瓜葛,她竟然用上了“杀无赦,勿奏”这样的字眼,刘枢犹豫了很久,还是涂掉了这一句,改为“押入天牢,勿赦”。
待到后天,整个王廷还会得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郦壬臣逃狱出奔!
就是这样了,这是只有她们二人知道的设计,郦壬臣要全速出逃,赶在这封王命追上她之前,离开汉国。后面的,就留给刘枢来处理了。
刘枢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一人一马,渐行渐远,在雪中留下一条细细的、很快被风雪埋没的痕迹。皑皑的白雪覆盖着黑幽的宫殿,天边沉重的乌云向她无情的压过来,郦壬臣没有回头。
郦壬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