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毒扩全身,才致的早产。”
“显然,是殿下撑不住了!”
蔺稷发现隋棠中毒,是在两个月前的除夕夜。她有孕五月,已有胎动,孕中格外困乏些,连宫宴都推却不去,他便也应卯即归。
除夕夜,下着小雪,用过安胎药后的隋棠精神尚好,还出来迎他。说是躺了半日,正好散散步。
从前堂府门到□□寝屋,穿廊过门,沿湖走径,有近两里路,但她就转了个身,正要与他同归,人便倒了下去。
当晚,医官便发现她中了毒,且积毒已深,至少一年以上,如今开始发作。www.chunfengsx.me
他问她,可知自己中了毒。
她笑着摇头,不知。
若是知晓毒入肺腑,病入膏肓,孤这些日子如何还能这般开怀?
蔺稷点点头。
他们成婚三年,原有超过一半的时间,他都征战在外。便是隋棠有孕这事,也是母亲杨氏传信于他告知的。
他接了信,自然欣喜,毕竟即将而立,膝下却尚且空虚,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却也没有即刻便归,直待完成了平南的战略部署,方回来洛阳。
彼时,隋棠已经过了孕反严重的头三个月,小腹微微隆起。只是人愈发清瘦,几欲撑不起衣衫。
蔺稷瞧见,心中不是滋味。
他其实对这位由少年天子强塞而来的公主,这桩母亲瞒着他接下的姻缘,很不满意。
初时接近她,无非想看看她与小皇帝姐弟两人到底玩何把戏。小皇帝是当真黔驴技穷送胞姐来示好,还是长公主以身作局要使美人计?
她在膳房给他做过羹汤,但烫了手指头;拿剃刀尝试给他刮须,但连正反面都无法辨别,先划破了自己掌心;伺候他穿戴,更衣时要么扣不齐暗扣,要么围反了腰封;宽衣时更是没有分寸地乱摸,摸到灼热处还觉自己吃了亏。
蔺稷好气又好笑,不敢再劳她大驾。
她便换了法子,在榻上主动了些。但蔺稷觉得她连这处都是一知半解,嘴里念叨着花里胡哨的诨名,但往往开了个头,便记不得后头相匹配的动作和姿势。
这位皇朝唯一的公主,幼年就藩,约莫没受过多少教养。便是这等床笫事,也是一副被临时抱佛脚教授的模样。磕磕绊绊学做风流事,说风雅话。
原本忘了书中花色,再翻翻便罢。但她看不见,图画与文字对她而言都是枉然。于是这样两回后,多半都是他摆弄她。
两人之间,与世间许多盲婚哑嫁的夫妻一样,白日饮食,入夜就寝。他们最近的距离,便在床笫间。
皮肉摩擦,或深或浅,无关情爱,不过是成年男女正常所需。
只是一次,两次,三月,半年……日子久了,多少也生出一点区别于旁人的情意。
蔺稷偶尔见她摸索行走,便伸手扶她一把;她知他歇在京中,不管他回不回来,都会给他留一盏灯。
他做着一个丈夫的帮扶,她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隋棠貌不惊人,才也平平,性子更是温吞如水,寡淡至极。她没有明确的喜好,没有厌恶的东西。
爱恨也不过心。
杨氏见她久不生养,与她商量给蔺稷纳妾,她也不恼,只点头道好。蔺稷说罢了,清净些才好,她也不惊喜,道是你说了算。
她对这世间无欲无求?
蔺稷这般想。
便忍不住问过她,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或者说有何心愿?
他说,“只要不是天边月,云中星,我大抵都能满足你。”
她静静听着,最后淡淡笑过,“多谢。”
有,还是没有?
蔺稷不曾得到她确切的答案,便也不再深究。
暗道自己纯属太闲,多少军政大事等他裁定,竟耗费时辰同一个小女子说这些有的没的。若她安心待在自己身边,待他来日去齐立国,即便前朝公主当不得新朝国母,总也会留她一席之地,予她一世荣华。
就当蔺稷以为会这样不咸不淡地同隋棠过一生时,他却惊喜地发现了妇人的另一面。
便是在她有孕之后,有几次他都恍惚觉得她变了一个人。
她孕中脾胃差,用不下膳食。
诸人劝她便是为了孩子,多少吃些。
她瞥过头,白绫下双目微动,欲射出两道火舌,“孩子在我腹中,我舒畅了他便也差不到哪去。我若气堵憋闷,纵是将膳食灌入顷刻也会吐出,莫说他得不到营养,且还得白白与我一道折腾。”
满屋寂寂,连蔺稷都一时被唬住,她便这般拂袖走了。
天子赐下许多婴孩的精巧玩意,黄门特地送来。她跪身闻中贵人唱喏名字,七巧方,九连环,玉如意……忽就起身开口,“臣领旨谢恩,入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