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蔺稷拨开她不安分的手,“殿下是否太骄纵了些,好歹白日朗朗,天子诏书,您领得委实不尊。且太后来看您,怎么说也是……”
“妾伴郎君多年,耳濡目染罢了。”隋棠被他控住了手,但还有唇齿灵舌,截断他的话。
只贴头于他肩膀,用贝齿啃噬他皮肉,咬得细碎,又以舌吻过慰藉,覆唇瓣于上,慢慢移到他锋锐喉结。唇口随之张合,手动弹不得,唯有隆起的肚子柔软又滚烫,蹭过他身体,将他吓得赶紧松手。于是人便娇娇柔柔缠上来,两手抱住了他腰腹。
“蔺相。”她唤他,挪出一只手分去骄阳挺拔处,又唤,“三郎!”
平整圆润的指甲切片般一道道划过男人根基命脉,风月里的挑衅皆是情趣,“郎君!”
蔺稷倒抽一口气,“……等明日,容我问问医官。”
“妾问了,胎相很好,孕四五六月乃中期,无碍行周公礼。”
于是,鸳鸯帐里翻红浪。
于是,蔺稷终于看见一个有脾性,会骄纵,有欲念,鲜活的隋棠。
不是雾中魂,是红尘客。
但仅不到两月的时间,她便被诊断出中了毒,且毒入肺腑筋脉,时日无多。
……
寝殿中医官和侍者都退了下去,独留蔺稷和隋棠。
他终于抬眸望去,看清榻上人。
她仰躺在榻上,以往一直是白绫覆眼。乃因前头得了个方子,将白绫泡在草药汤里,之后风干覆眼,以此养护眼睛。为能早一日视物,她就寝也不摘下。可惜到如今,她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会,当是生产中汗湿累赘,摘了下来。
他在她身畔坐下,伸手抚过她眉眼。
半晌道,“是个儿子,要不要抱来,你摸摸他?”
隋棠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噙了一点笑,“不必了。”
蔺稷收回手,默了一会语带恼怒,“你本事挺大,既能把他生下来,想来自个也能活下去!”
“你想我活下去?”隋棠笑意深些,弯下眉眼。
她双目无光,眼神涣散,但是眼型很美,是标准的杏眼。
若是未盲,必定顾盼神飞,流光婉转。
“活下去。”半生驰骋沙场,尸山血海里走过的男人,隐忍许久的眼眶忽的红了,低低吐出话来。
榻上被汤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人,闻言笑出声来,“蔺相少作这姿态,你是什么好人吗?昨夜我都疼得熬不住了,哭着求你了结我,你为何不肯?为何非要我受这遭罪,还让我母子分离。”
眼泪从她失焦的眼眶中落下来,“我当你是个好人,可临了你一点也不好。你也欺负我!”
蔺稷给她拭泪,他接不上话。
他第一次见她撒娇,见她落泪,见她蛮不讲理。
竟是此情此景,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他的手顿在她面颊,移不开,挪不动。许久也开始痴人说梦,“我去寻更好的医官,我必给你寻到解药,我……”
隋棠笑得愈发明艳,苍白的脸色甚至浮起两分红晕。她抬起手,攥住他掌心,贴面轻轻摩挲,神色平静,慢慢恢复到许久前长公主的寡淡姿态。
她初初来时模样。
“不必唤医官,不必累旁人,无人害孤。是皇弟,曾让太医令凿空了孤半颗牙齿,在你我二人大婚之日将一枚毒药埋入其间,用来毒死你。”
“非孤仁心下不了手,实乃天要留你。送亲仪仗在铜驼大街为贼人惊马,孤被撞于轿辇瘀血堵脑,致双目失明,至今难寻机会。所以,司空府数年,原都无人害孤,是孤自备之毒,渐入五脏。”
“大齐气数尽,孤认输,君自取之。”
随她话落,手亦松开。
她的双眼不曾阖上,还在看他。
却再也看不到他。
原本终其一生,她也不曾看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