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八月二日:
既然已经报名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所有的关于化工厂技术部的事情,以及曾经对邓秀杏的爱恋,纵然是多么的不舍与惆怅,也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吞了。
所幸的是,厂领导一言九鼎、说话算数,把许多化工厂技术部的最新先进仪器给了新成立的我们的小组,足足装满了整个大厂棚!
我和佟胜利看着从县城招来的工人把这些仪器搬到新厂棚里去,不觉相视一笑。然后,按照计划,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深入广大农村去,调研当地人是如何利用和制作食物原料,以及如何防护被各种说不上来的虫子咬。
从自己的宿舍包扎好行理后,从平房里走出来,一一与同甘共苦多时的工友们握手道别,并互相约定,要在不同的岗位,为苍五县化工厂,为我国的化工行业做出应有贡献。
虽然,未来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我们还不知道,但到一个新岗位去,开创一番新天地,多少还是让我欢呼雀跃的。我的心全被即将到来的新鲜感所吸引,与技术部的工友们道别时也显出了豪情满怀与爽朗气度。
可是,就在我爬上用帆布遮盖着尾部的卡车时,我回头与同甘共苦了多时的工友们挥手道别之际,我的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个人影,躲在不远处平房的一角,探着上半身往这边看过来。
她眯缝着眼睛,用手搭成凉棚,正往这边不舍地瞧着。蓝色的工作服套在她娇小的身上,使她工人阶级的豪迈气势中,透出了女性的娇艳,还有在艰苦岁月里那种随时随地做好两手准备的严谨与实用。
今天,太阳很暖和,暖和得人们把工作服的袖子,向上绾起来。她那雪白的手臂,就衬在她蓝色的工作服外,耀眼地映射过来,让我一眼就忘乎所以。我的手仍然在向卡车下面的工友们挥舞着,但眼睛却不舍地看了过去。
最要紧的是,我的心全被那个躲藏在平房转角的倩影所牵引。因为,那个倩影,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邓秀杏!
不难想象,我此一去,何时能够再与邓秀杏相见呢?也许,我们的魂魄更容易相遇,也许,真的能够相遇,又怎知道那是何年何月何日?邓秀杏又是何许人家?夫姓什么?孩子几岁?
呵!呵!不再想下去了罢!因为每每想到结局,总是那样的悲怆,那样的让人唏嘘感慨!就好象我的心被人揪着,在用刀尖儿一点儿一点儿地割除的那样难受。
是的,我们厂领导总是对我们说,我们的化工事业是不会失败的,事实上,我们的化工厂产品在西南一带,只要投产,就会成为西南农业的助长剂,特别是农药对西南地区的农作物作用更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幻想起未来,却总是让我不胜唏嘘,悲从中来。
我还没有完全在悲伤的愁绪中清醒过来,卡车就轰隆隆地开动起来了。我赶紧伸手抓住了支撑帆布的条形钢条,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时,邓秀杏有些情绪失控的样子,从平房的拐角处冲了出来,向着卡车这边拼命地挥手。
因为距离有点远,其他工友也在嚷嚷着说些道别的说话,使得周围环境很嘈杂。我听不清楚邓秀杏说些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她拼命地挥手,说明她有诸多的不舍,她泪流满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说明她情绪很激动!
那种艰苦岁月下的挥手道别,真的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我的喉咙一下子就被堵住了,我也感到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突然感到有一股热流,从鼻腔里直往眼睛上涌,一下子就哽咽得我变了调地大叫一声:“邓秀杏,多保重!来生再见了!”
车上许多工友都听到我说什么来着,要是在平日里,我准成了他们的嘲笑对象。可是,今天不知因为什么,许多化工技术员、技术员助理,在听到我说什么后,不但没有嘲笑,好象都各怀心事的样子,默默无言地板着脸。
卡车一路颠簸,在到达村落后,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进行了休整。由于我们要赶路,车队没有进村,就在村外露宿。
一九五六年八月三日:
一路上总是颠簸不断,坐在卡车上的我们,人人都几乎昏头昏脑的,也不知到了何处了。印象中,我们经过了县城,下到了乡镇,又不知几多小时,才走过村庄,继续深入群山,并露宿一个叫不上名来的小村子的外面。
午夜,忽然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几声枪响。第二天,据值班的工友和当地的村民说,这应该是山上下来觅食的土匪,看到有帆布遮挡的卡车,以为是什么金银珠宝,围着卡车远远地点射起来,看看有多少守兵,能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撤。村民兵于是放了几枪把散兵游勇的土匪给吓跑了!
听到是这种情况,我们不禁放下心来。
一九五六年八月四日:
有雨。从下午起,就晰晰沥沥地下个不停。
本来,这种天气就够人心烦的了。但更让人胆战心惊的,却是在傍晚的时候,我们这支小组队伍正式被袭击了!
早就听说,西南地带仍然有零散的土匪未肃清,还在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