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天他们做好准备功夫后,老头儿就将缆绳绑在自己身上,另一端则由岸上的人拉着,然后慢慢地往深渊放松绳子,将老头儿放下去。当时科技通讯还没现在发达,所以老头儿只能在腰上绑个对讲机,和岸上的人相互联系。几根拇指粗的绳子绑着他的肩膀和腰,脚底下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虚无。
随着绳子一节节地放长,老头儿的身影从地平线上逐步消失,如一轮落日,越沉越深。他奋力地抬起头,看见广袤的天空变成细细的一条线,周围全被黑暗所吞噬,一侧是冰冷幽暗的岩石层,另一侧是翻滚的江水,溅湿他的衣裳。
“多少米了?”老头儿对对讲机喊道。
那头回答:“15米。”
老头儿鼓起勇气往下望去,顿时被那无尽的高度晃得有些眩晕。底下,深得吓人……绳子继续下坠,他渺小的身影悬挂在巨大的夹缝之中,就像颗悬挂的钟摆般浮荡,脆弱不堪一击。当头顶的山石越压越厚,冷汗也布满了老头儿的额头,他每下一段距离,就用对讲机询问上方。其实他并非真的关心自己下降的深度,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因为这个鬼地方实在是太安静了。随着身体的每一寸下降,黑暗就栖身而近,吞没掉希望的光芒。虽然周围此时非常平静,可就是能感觉到那些峭壁在挤压着自己,极度压抑。
然而,脚底下依然是漫无边际。
他终于领悟,为何人在形容绝望时,总会用到“万丈深渊”这四个字。在愈演愈烈的压迫感之下,老头儿马上就要下降到400米深了,头顶的光芒已然消失许久。此时,他几乎紧张到呼吸困难,即将达到个人极限。再往下,那就是相当可怕了。
也许该放弃了。老头儿想着,将手伸向对讲机。
一来,他没有带手电,在黑暗中这样无限地坠落毫无意义。二来,他曾被医生叮嘱患有心脏隐疾,要注意疗养……这样就够了。虽然隐约感觉真的有些什么存在……他犹豫地看向黑咕隆咚的底部。
突然——他发现一双眼睛在瞪着自己!!
“呜哇啊啊啊!”岸上的人原本一直在边抽烟边聊天,突然听得见对讲机爆炸出毛骨悚然的尖叫。
老头儿出大事了!众人心头一紧,立刻扔掉烟头就把绳子往回拽。结果拽绳的两个人,竟满脸惊恐地向前滑去。旁人吓坏了,纷纷上前去帮忙拉扯,最后,帮忙拉绳的人像冰糖葫芦一样串了一大串,双脚牢牢地顶在地上,整个身体拼命向后倒。
然而,他们惊骇地发现,这仅仅能支撑他们自己不掉进裂缝之中。
绳子的那头,竟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在牵拉着,根本不容他们松懈。
人们心中大骇。要知道,他们加起来共有十几个人,那么,绳子的另一头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对抗这十几个人的力量啊。更重要的是,老头儿现在又怎么样了?
大家只好通过对讲机大声询问,然而一切就像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几声尖叫之后,那头便寂静如死,连一丝的电流声都没再出现。对讲机是坏了吗?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人们抱着无数的疑问,与力量对峙在原地,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渗湿。情况如此诡异,不少人心里都升起不好的猜想,想着这老头儿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十分哀伤。有人正欲回去打电话报告上级,突然,前头的人大喊了一句:“喂,绳子可以拉动了。”
这句话就像暖风一样,驱散了所有乌云。人们赶忙又一齐发力,果不其然,缆绳上的力量恢复正常,裂缝里的老头儿随着众人的拉扯,缓缓地脱离黑暗。好像另一端的力量放手了。大家不敢怠慢,赶紧拼命往上拉。
“出来了!我看到人影了!”一个姑娘喊道。光线,像初春的细雨般,洒在老头儿身上。他吃力地从地缝爬上来。这时大家才长松一口气,纷纷围上去问他出了什么事,老头儿却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只叮嘱大家将绳子收好,回去休息便是。大家见老头儿虽然嘴唇苍白,但身体上没有任何大碍,只道他是一不小心踩空了才大嚷大叫,也没放在心上,便各自收拾着东西,踩着夕阳回家了。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最最让人惊奇的是,第二天清晨时,大伙儿起床一看,远方的江面上,硕大的红日自长江那头冉冉升起,奔流不息的长江,竟然再次奇迹般地恢复了往日的磅礴气势,万马奔腾地翻涌着,向东而去。
那条地缝居然不见了。就在一夜之间。
这真是怪事一桩。大家心里这才开始思忖那老头儿肯定在裂缝下面遇见了什么,因为这些事发生得太过于巧合。老头儿自然是啥事也不透露,独自儿回京汇报去了。过了一些日子,三峡工程继续动工,工程队不放心,专门找一些地质学家来勘察,结果教授学家们都表示这选址没问题,而长江下根本没有任何裂缝。
这件怪事,便被写进了谜档案里。至于老头儿在地缝下看到了什么,只有他与最高层的领导才能知道了。不过,从那天起,老头儿便被派驻在三峡大坝的工地里,一直到大坝落成通航,他也未曾离开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