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他只觉得腹内火烧般难受,嗓子眼干涸得就像被曝晒了一整个夏天的盐碱地,嘴里也被些冰冷生硬的物件塞得满满当当。他艰难地用手抠出了一块二指见方的好像石块一样的东西,呼哧呼哧地猛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艰难地缓过来一点神来。
他缓缓地坐起身子,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厚重的木箱当中,四面坚硬生冷的箱壁散发出一股柏木的清香,闻起来让人心神一振。木箱的顶部压着一块木板,只在头顶的地方留了一条约莫20公分左右的缝隙。
刘越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蹲起身来,触手却摸到了一块冰冷而又滑腻的皮肉,他骇然转过头去,就着箱顶缝隙处透过来的亮光,赫然看见自己的身旁竟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刘越按捺住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跳,凑过头去仔细看了看那白衣女子,只见她柳眉如黛,朱唇红艳,只是一张娇美的脸上惨白得怕人,全无半丝血色。
这女子是王勋家的那个高丽婢全氏!刘越一见这面容,身形顿时狂震,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在那女子的鼻端探了探,旋即又闪电般地收了回来,将手放在嘴里重重地咬了一口,剧烈的疼痛感和不可思议的错愕顿时将他的脸扭成了一朵麻花:这不是幻觉!
西方耶稣基督中土佛祖观音画像里孔老夫子武当山无量天尊,这玩笑可就开大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挤破了脑袋想挤进国家公务员队伍中去的小小历史学研究生而已,原本好好地坐在窗明几净的市图书馆里翻阅着那些当做敲门砖用的五花八门的复习资料,怎么地会在打了个小盹的片刻,竟被放逐到了西晋元康六年西河国离石县的一个没落的纨绔身上了?!
这一定不是真的!刘越咬牙切齿地想放声大吼,却觉得唇坚舌硬无法发声,他颓然地在心中长叹了口气,两世人完整的记忆在心头放电影一样的闪过,刘越只觉得一阵深深的倦意袭入脑海,他身子一挺,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不知又睡了多久,刘越在一阵淡淡的檀香味中再一次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了一个黑暗幽闭的空间里,原本斜搁在木箱上的那块木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严严实实地盖在了箱顶,好在盖板的人没有把木板完全闭合,光线还能从四面约摸一公分左右的缝隙里艰难地透进来,不至于让周遭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哪是什么木箱,明明是口棺材好吗!刘越盯着四道亮光看了老半天,突然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那纨绔刘越,不是已经被寒食散和冷酒给毒死了吗,定是他那便宜老爹刘虔刘治书备下了这口柏木棺材来收敛他。
可这高丽婢又是怎么回事?刘越哆哆嗦嗦地又摸了女尸一把,惊疑地暗忖道:她是奸商王勋的害人工具,她怎么也死了?如果是王勋兔死狗烹,却又怎会和自己躺在了一起?!
就在刘越激动地想要跳起身顶开棺材板的时候,一个哀怨的男声幽幽传入了他的耳畔:“孽子,孽子!你倒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了,却把一个遭人唾弃的骂名丢给为父,不孝不义如此,你有面目见列祖列宗于皇天后土之下!”
卧槽!不是说死者为大吗?虽然人还没死,但怎么说也是死人一个了,你一个大活人,又是他老子,怎么能在死鬼灵前毫不客气地指责谩骂呢?这要真是人死之后泉下有知,就算我不去掀开,这棺材板子估计这会摁都摁不住了。
“你听了这话心中不服是吧?!”刘越的手顶住了棺材板,正准备用力将它掀开,却听得那男子幽怨地念叨着:“也该你不服气,汉昭烈帝的后代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是你刘越一个人的过错,实在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额,这话似乎还有那么一丝道理,要不是看在你是他便宜老爹的份上,今天怎么着也要弄个诈尸给你提提神!刘越悻悻地收回了手,心中嘟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提什么汉昭烈帝后代,你是想埋汰你自己,还是想埋汰死人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阿斗他儿子,这死鬼刘越是阿斗他孙子似的!
“你本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阿爹害了你啊。”刘越的便宜老爹刘虔长叹了一声,接着悲戚地絮叨着:“想当初你在洛阳城中时,自幼便深受代郡鲁胜鲁叔时赏识,随他精研学问,砥砺节操。从蜀中迁来的旧子弟里就你最有出息,连鲁国公贾谧贾长渊都听说过你的名字,还曾亲口对人说:若你不是学的墨家学问而是师从名士主攻玄学,他的金谷二十四友里,日后必少不得有你一席之地。”
“只恨阿爹私心太重,太过执念于用你的年少成名来冲淡先人带来的屈辱,极力怂恿你文武兼修,千方百计为你各方延请名师,最终让你拜在了文鸯帐下随他学习弓马武艺。”刘虔哀怨的声音响起:“可是阿爹真的想不到东安王竟会以文鸯与杨骏暗通谋反为名,夷灭了他上下三族,也生生将你一个前程远大的翩翩少年郎累成了现如今这番模样。阿爹若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哪怕我们刘家世世代代遭受‘乐不思蜀’的嘲弄,也绝不让你卷入这吃人的动荡当中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