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石城原本就不大,只一上午功夫,刘治书家的纨绔死而复生的消息就飞一般传遍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夹杂在其中的仙人搭救之事更被人传得活灵活现的,以致于让原本对刘越嗤之以鼻的离石百姓对他竟生出了不少羡慕和同情之心。
“子时,有白胡子老者降于中庭,手托仙丹,开棺叹息道:‘子有余寿,蒙冤而死,上帝怜之,特命我赠汝仙丹一枚,即用之,可复活矣’,言毕不见。刘忠急视之,但见一物状如鸡子,光彩流转,倏忽入于唇舌。越即跃起,气息如初。”
仙人之说,历来都有,本朝算是少的了。在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看来,能得仙人眷顾的,无一不是有大气运之人,这刘越能起死回生,自然是遇到神仙无疑了,如此说来,难道他真的是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昨天之事实在是人人目见,个个亲睹,做不得假的啊。
矛盾的事情一旦出现,好事者必会想办法一溯源流,既然此事和王勋有关,那到王勋那去打听打听总不会错的了,就算王勋不说,他家中还有那么多杂役奴婢,佃客小厮,只要软磨硬泡的功夫用得足,总会有一两个愿意把知道得内情说出来的。
这边众人议论得不亦乐乎,那边可把离石大富商王勋给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乱窜,神仙不神仙的他顾不上去细听,只是今天自打听到这消息后,他便遣人往左国城跑了八趟,自己也往五部都督府跑了五趟,结果不但连刘渊的面都没见着,最后还被都督府的护卫给直接撵出了左国城,并且警告他如果再敢进城骚扰大都督就把腿杆子直接打折。
这可要了亲命了!王勋鼓着个硕大的肚皮,心惊胆战地望向离石城的方向,事已至此,看来刘渊要彻底把他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将谋害九品治书郎家独子的事推到自己一个人头上了。
“刘元海你个王八蛋!当初要不是听了你的鬼话,谁会不要命地没事找事去惹那个纨绔啊!”王勋苦着脸在心里大骂道:“我王勋不过就一个卖酒的商贩,那刘治书可是西河王府正儿八经的九品治书郎,管的还是官府采买的要事,他只要伸出一个小拇指,就足以把我碾死一百遍了。”
王勋毕竟是个坐南闯北好多年的商人,等心头那股被刘渊拒见的恐惧稍稍淡化一点之后,他那颗肥嘟嘟的大脑袋总算开始慢慢运转起来,此事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传言,也没见刘家人上门来找自己的麻烦,看来对方也是心有顾忌才是。要不然凭那纨绔的脾性,早就会纠集上平日里结识的那些凶神恶煞般的胡人到家里烧杀抢掠去了,哪还容得他往左国城来来回回地跑。
顾忌?他们在顾忌什么呢?王勋抓耳挠腮了半天,总算把自己的心给慢慢拽回了肚子里了:他们一定是在顾忌刘渊。自己和刘渊的关系离石城里的平头百姓知道的极少,但刘虔身为西河治书郎,管的就是采买这档子事,不可能不清楚这中间的瓜葛。看来,刘渊撒手不管这件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只要这该死的胡人统领能维系着眼下这种暧昧,那自己就还可以拉着这杆大旗挡挡风浪。
他们当然也在顾忌民情。这件事虽说的确是陷害了刘越,但自己的筹划可以说滴水不漏,刘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从高丽婢身上给抓了个现行,此事人所共见,不是一两个流言就能否定得了的,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刘越强抢了自己的婢女,他就是想翻案也绝无可能。
只不过要想图个心安,又得拿着沉甸甸的铜钱去孝敬西河国的诸位官员署吏了,王勋一想到这,顿时觉得牙疼得厉害,他龇牙咧嘴地吸着气,脑袋瓜转得飞快:避免事态恶化,刘治书家的田地和宅子且先放一放,不急着去收吧,这一去一来,又得花费我多少积蓄啊!想到这,这个死胖子顿时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的闷叫:“我的钱啊!你个杀千刀的刘越!”
此时此刻,这个被人咒作杀千刀的刘大纨绔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侧着身子躺在刘家老宅后院一棵杏花树下,双脚搭在身前一个尺许来高的坐榻之上,抓着一张裹着羊肉的胡饼正啃得个不亦乐乎。
这个时代的物资匮乏程度实在是让人纠结无比,先不说别的,单看这日常起居必需品的家用器具,从席子到案几到矮榻,虽然都可用来当坐具,但无一例外地都要盘腿屈膝,像椅子板凳之类能垂下双脚的一个都没有,稍微久坐一阵,就会感觉双腿发麻。还有闲时用作零嘴的食物,除了咬一咬胡饼,啜一啜粥羹之外,就只能弄点梅子下下酒了。想要炒点最简单的盐焗花生米打打牙祭?对不起,一来咱没有炒锅可用,二来嘛,据说花生米这会还在万里之外的美洲窝着呢,得明末时分才被引进中国。
好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十八年来都过的是这种生活,肉体的适应比精神的纠结更容易状态。先就这么凑合着过吧,刘越挪了挪被枕得发酸的腿,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对付王勋呢,自己已经落下了一子,就看对方要怎么应对了。就目前来看,似乎自己的胜算要更大些,毕竟让刘忠在去往左国城的路上看王勋来来回回地跑,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嘛。
是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