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忠伯啊,你想的没错,胡人是凶狠的、残暴的,和他们打交道也很危险,但是,恶并不会因为躲避而消弭。在对物质的渴求里,因为贪婪和野心的怂恿,恶就永远萦绕在世间久久不得离散。”刘越轻轻说道,他不指望刘忠能理解他的话,纯粹把它当做自言自语:
“在一切恶里,豪强是工具,部众是狼群,而大酋则是魔鬼。只要足够强大,谁都可以把工具握在自己手里;只要食物充足,狼群也会蜕变成温顺的羔羊;但魔鬼永远会是魔鬼,因为他们是恶的本源。再过几年,并州将会变成恶的第一个狩猎场,我不知道我能做点什么,只好投机取巧地想办法把一些魔鬼关起来了。”
这些话刘忠当然是不会明白的,他只会支着个一脸懵逼的脑袋,满眼崇敬之色地看着自家少主人把话说得这么的高深莫测,然后再用满怀疑惑的问题搅乱这种无法附和的尴尬:“小郎君,你刚才说的那个叫匐勒的羯胡,真是从洛阳家中逃出来的奴隶?我怎么从来没听郎君提起过这件事?”
刘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脸朝他笑了笑,问道:“忠伯,你知道离石哪里能造大铁锅?很大的那种,越大越好。”
“铁…铁锅?”刘忠瞪着双浑黄的老眼诧异地看着刘越,迟疑地说道:“这铁锅老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不知道小郎君说的是个什么物件?”
呃,好吧,看来是我的问题不合时宜了,这个时候的人应该是没有铁锅这个概念的,他们用来蒸煮食物的炊具是一种无足的鼎镬,叫做釜。曹植当年写的七步诗中就说:“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釜就是后世锅的原型吧。想到这,刘越翻了翻眼皮改口道:“我是说,铁釜,釜口很大的那种,最好是能有两人合围那般大小。”
“铁釜啊,”刘忠舒了口气,沉吟了一下,答道:“西街倒是有家在整个西河都有名的铁匠铺子,但他们主要是卖些铁锄、铁犁之类的农具,有时候也卖点常用的炊具。像小郎君说的这么大的铁釜,老奴却没有见过。”
这个倒是在意料之中,自两汉以后,铁虽慢慢大行其道替代了青铜,成了制造器具的主要材料,但它最大的用途主要集中在农具和战具上。加之朝廷对铁的使用颇为严格,街市上有铁质炊具卖就算很不错的了,谁还会没事用一堆铁去造那么大一口只能用来煮煮食物的大摆设呢。看来,这事又得要去麻烦那个便宜老爹了,只有通过他找西河王府里的工匠才有可能按自己的要求量身出这种没人用过的大家伙来。
“好了,这件事我自己来想办法吧,我还有件的事情要你去做。”刘越朝老家奴点了点,道:“你想办法帮我找一些会酿酒的人回来,水平好不好先不用管,到了家里再来甄别筛选也不迟,但一定要是会制曲的熟手,我拿来有大用处。”
“小郎君真要和王勋比造酒?”刘忠听了刘越的吩咐,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总算鼓起勇气劝说道:“王勋能成为西河最大的酒商,就是因为他家酿的酒比西河其他人酿的都要好。小郎君找其他人酿酒,必定伤不到王勋,老奴只怕到时候更遭旁人笑话啊。”
“哦?”刘越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局促不安的老人,冷淡地说道:“你确定我必然伤不到王勋?”
刘忠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哀声道:“老奴是卑贱的下人,从不知道什么高深的道理,但老奴在并州西河住了近五十年,亲眼见过不少精通酿酒的人被王勋逼得衣食无着,家破人亡,在这一行里,他的确比别人都要强上许多。”
“但是王勋不过是家中多些钱帛而已,小郎君却是极贵重的人家,”刘忠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呜咽着说道:“小郎君受了欺辱,等官家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一定会替刘家主持公道的,又何必在酿酒上和一个酒商硬比高低呢?”
“是啊,刘忠说得对,我也很好奇,俗语常说处事应扬其长而避其短,越儿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之,要在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得酿酒上与人做那生死之博呢?”刘忠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顿时在门口响起。两人转头一看,只见刘虔身穿官服背着手站在门外,面色平静得脸上不怒不喜,看不出这翘了半天班的西河王府公务员此刻是什么心情。
“忠伯,快快起来。”刘越弯腰搀扶着刘忠站起身来,朝门口的刘虔微微躬了躬身,轻声说道:“这么些年来,我刘越的确做过很多荒唐的事,但我绝不是一个愚蠢到自寻死路的人。王勋善酿酒,难道我就一定比不过他?父亲,难道你忘了我在洛阳攻的是哪门学业了么?”
“你师从鲁胜,学的是墨家之道,”刘虔微微皱着眉头,讶然道:“墨家之道驳杂玄奥,我虽了解得不多,但却也没听说墨家学问里竟还有制曲酿酒之法。”
“儒道常说格物致知,自然是物格而后可得知至。”刘越微微一笑,随口回应道:“大道通玄,儒墨皆然,墨家虽未明载制曲酿酒,但先贤只言片语之中,自然别有一种乾坤。世间杀鸡屠狗、伐薪樵采之法不一而足,区区竹简绢帛,岂能一一俱载?”
“好一个大道通玄,儒墨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