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的话,张某有机会的话一定带到。”张宾郑重地朝刘越点了点头,抱拳朝他三人施了一礼道:“今日得逢各位,在下三生有幸。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也不待刘虔等回礼,招呼起家奴,牵着驴头也不回地往北而去。
“且先让你看一场好戏吧,”刘越看着张宾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道:“是时候该找个趁手的家奴了。个人之力实在有限,野狗好灭,家驴难除啊。”
“越儿,你与那张郎君两人都说的是什么啊?为父听了怎么觉得像在打哑谜一样?”刘虔当然不笨,他只是少了根能生出花花肠子的筋,加上刘越与张宾的谈话语义晦涩,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外人听来自然就难以理解了。
“其实也没说上什么话,张宾想要到左国城见刘元海,越儿好心提醒他需注意胡汉之妨而已。”刘越随口答了一句,转头朝丈田吏笑道:“方才听你说,我家田产可以不遵照九品占田十顷的定制,是这样的吗?”
“九品占田十顷,那是依照熟田而定的,治书郎初开荆棘,西河王鼓励农耕,特许以实际开垦之数为占田。只要不违制太远,入籍皆以十顷来算。”这丈田小吏似乎被方才刘、张两人一场云里雾里的对话所震慑,此刻看向刘越的眼神里鄙视之意消除了不少,他摇头晃脑地解说了临出门时西河大农对他的一番交代,随即话锋一转,颇有点神秘兮兮地朝刘越问道:“据我所知,这张宾可是中山太守的次子,是正儿八经的世族子弟,他们家世居冀州,虽与并州接壤,距离并不算近,小郎君是如何与他认识的?”
刘越笑了笑没有说话,岔开话题道:“西河北市如今可还有奴隶买卖?而今奴价几何?”
“北市自然是有奴隶买卖的,自刘元海任匈奴五部都督以后,市面上屠各奴虽少了些,但羌渠、羯胡和氐人等一应杂胡却日渐增多,加上从雁门郡南下的鲜卑胡,而今西河的奴隶买卖教之以前更加兴盛了。”丈田吏似乎丝毫也没有在意刘越对他方才提出的问题的漠视,自顾自如数家珍般地说道:“奴价倒是没有多少增减,小奴二人值钱三万,大婢一人,值钱两万,此为均价。除此之外,凡奴有伤癖,性燥难驯者,四五千钱亦可买得。”
“如此倒也不贵,”刘越点了点头,慨然道:“人皆说武帝时朗陵公何曾极为豪奢,日食万钱,犹言无处可以下箸,以此观之,胡命之轻贱,还比不得一日之食。”
“胡人自然是极为低贱的,只配买来充作田客杂役,治书郎田亩新开,正是添奴蓄仆的上好时机,今日丈田已毕,是否要到北市去物色一批佃客?”丈田吏越说性质越高,开始怂恿起刘虔买奴的事来:“我在北市认得几个牙人,他们手中的胡奴来源清白,包管治书郎买得安心,使得顺心。”
“也好。”刘虔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轻声说道:“家中老奴出了籍,也该要找个使唤人来聊作差遣之用了。至于蓄买开荒用的佃客倒不是当务之急,且看看再说吧。”
丈田吏还欲再劝,刘越已然抢先一步跨到了他的身前,他一手轻扶着刘虔略有些佝偻的脊背,一手在身后轻轻摆了摆,身后这个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小吏顿时从说奴的魔怔中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不再发出一声聒噪的废话。
刘虔虽用不是当务之急这个理由搪塞了蓄买佃客的建议,但刘越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难以言说的无奈。门有败家儿,能存几口粮?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被迫用良田美宅换取了一个死去的婢女之后,治书郞会收拢家中的细软带着儿子的尸骨远付巴蜀。这些细软会有多少呢?从他考虑可以购买一个杂役来看,最多五六万钱。就算把这些钱全换成廉价的杂胡,不过也就能买下五六个而已,这对于亟待垦荒的十顷生地来说,自然是杯水车薪。
看来,自己得加紧着手蒸馏酒的生产了,刘越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制作蒸馏器的匠作虽然被自己连恐带吓地威胁了一番,但天知道他会不会故意消极怠工,拖延时间;老家人刘忠年纪一大把了,寻几个酿酒人还得在西河四县来回奔走。看来,身边没有几个能干点的使唤人,做什么都不能得心应手啊,但愿这次能在北市上挑一个既能干又便宜的上好奴隶。
自来到这里以后,刘越一直在努力地做到入乡随俗,通过与眼下这具身体灵与肉的缓慢磨合,他自觉已能完全能用历史人的眼光去看待历史上的事了。但当他一脚踏入北市的坊门后,眼前乱糟糟的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震撼了他的眼球,这地方他记忆中曾经来过,但此刻的心境却是与之前那个纨绔截然不同。
一条长长的街市两边,跪满了身带枷锁、衣不蔽体的各色奴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应俱全,远远望去,一眼看不到头。这些奴隶虽形貌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面无表情,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街市上来往的人群,空洞的眼睛里也满是对命运屈服的漠然。
有一两个新到的似乎不甘沉沦于降临到身上的悲惨命运,挣手挣脚地高声呼叫,随即便被站在一旁招揽顾客的牙人或卖主恶狠狠地猛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