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了大半天,换岗的城卒们睡眼惺忪的走上城头,一下下的敲响晨钟。古老而悠长的钟声回荡在皇城的上空,朝阳下无数道温和的光线倾覆进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间烟火声喧闹嘈杂起来。城西的景阳门随着阵阵钟声缓缓开启,守门的城门司士卒在大门旁的偏房里置了纸笔,挨个登记来往的行人。赶早市的游商走贩像往常一样,早已经在城门前聚集了长长的队伍。“名氏?”“楚小舟!”“从哪里来?”“蜀西雅安郡……嗯,小竹村!”城卒写到这里,疑惑的抬起头:“你是雅安郡的?怎么说话一口的京都口音?”楚小舟摇摇头:“我从记事起就这个口音!”“来京城做什么?”城卒例行询问。这时肉包子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它将脑袋懒洋洋地晃到城卒面前,肉嘟嘟的脸上两只萌萌的黑眼圈,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城卒“恍然大悟”,自作聪明道:“你是银月百戏团的杂耍艺人?”“啊?什么银月百戏团?”“这只大白熊不是你的吗?除了你们百戏团的人,谁没事养熊玩?”城卒用毛笔指着大熊猫:“自打你们银月百戏团来京城这几日,你们的演出我可场场不落,怎么一直没见过你?你是表演什么的?”“我看过这种表演,一个人把脑袋放进熊嘴里让熊咬,然后在最危险的时候抽出头来,这叫熊口脱险!”后边排队的大叔卖弄自己见多识广。“就吹吧,你见过什么就瞎吹,你说那是老虎,虎口脱险懂不,这熊我给您各位说,这可不是这么玩的,这可是雅安郡的熊猫,又叫食铁兽,口齿咬合能力特别厉害,我觉得应该是让熊躺在地上,口鼻上放上石板,找个壮汉拿着大铁锤,像我这样,嘿呀!把铁锤抡圆了,把石板一锤子砸碎,这熊猫的口鼻还能安然无恙,这叫熊口碎大石,懂不?”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无外乎是这番表演了。就连楚小舟也跟着拍手称赞,垂涎三尺的看着肉包子,心想: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主意呢?说不定没当镜捕前我倒先发大财了。城卒又探身看了看熊猫,微笑着说:“进去吧,回头我去看戏就去后台找你,记得给我留两张好位置,最近你们的戏牌太紧俏了。”楚小舟本来已经将镜鉴司的招考文书拿在手中,准备说明情况。没成想肉包子刷了下脸就通过了检查,她一时也乐得方便,顺顺当当的进了城。与此同时,在景阳门西南方向的安和门,第二个人也来了。安和门是哀郢皇城的带栅水门,全城的漕运都要顺着楚卫河经过这扇门,然后在城内安河桥下的码头清点核查,校验各郡发放的关牒文书。这里每日的船只筏排如织如梭,鱼龙混杂,城门司便在这里加派了人手。夏天得清晨气温升得很快,日头才刚起来,便有夏虫聒噪的叫了起来。第二个人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些城卒们最先看到的不是人,是一具棺材。棺材本身没什么,但一具漂在楚卫河上的棺材,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如果这具棺材还能在水里转向,加速,那就不是奇怪,那就是诡异了。夏虫欢悦的鸣叫声中,一阵暖凉的旧春残风吹过。正所谓:夏虫本无秋冬,何苦乱了春风,小桥下流水一横,棺材里生死两空。小桥,流水,棺材。还有比这更诡异的画面吗?城卒们和四周装卸的船工门都陆续放下了手头的伙什,吃惊的盯着这具棺材。这里的码头都是由木桩支撑,这具棺材就在众人的目光里,斜斜打了个弯,直直的撞向木桩。砰的一声闷响,棺材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惨叫,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一个黑脸城卒鼓起勇气,举起长戟抵近棺材,呵斥道:“里边是人是鬼?给我滚出来!”一个半死半活的声音嘟嘟囔囔的回道:“这是哀郢城么?是不是到哀郢城了?”“我是京都府城门司在职门吏,你是何人,不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黑脸城卒呵斥。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我倒是想出来,我也要能出得来啊,没看到是有人把小爷我钉死在里边了!”黑脸城卒一听此言赶紧上前查看,当时脸就更黑了,那棺材板上阴刻着一朵巨大的黑色葵花图案,每朵花瓣的顶部都被钉入了一颗半指大小的棺材钉。原来是一个被人整治愚弄的破落户,害的众城卒妄自害怕了一场,白白在码头工人面前丢了威风,黑脸城卒一挥手,命令道:“来几个熟练木活的,把这厮从棺材里放出来!”几个船工拿着常用的工具,迅速的起掉棺钉,搬开了棺材盖子,从里边出来一位叫花子一般的人物。他衣衫褴褛,脸面脏污,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除了他的笑容。他笑的时候牙齿很白,特别的白,尤其是在脏乎乎的面庞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白。他的身上的确风尘仆仆十分脏污,只是他这一笑,又让人仿佛天下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你是被人钉在棺材里的么?”黑脸城卒问道。“好像是的!”叫花子好像也很意外。“看你这个样子,估计是被关了好多天吧?”“不多不少,整整十天!”“但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我为什么不开心,任谁打赌赌赢了,都会开心。”“你是说,你被人钉进棺材,只是打赌?”“难道你真以为我脑子进水了?没事谁会钻棺材玩?”“你打的什么赌?”“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在棺材里活到京城。”“一个人居然愿意接受这样的赌约,那脑子才真正是进了水,你就不怕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