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微垂着头，他的睫毛很长，头发是漂亮的黑色。

一小截后颈从麻布外套里露出，就像窗外的冰雪一般苍白，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怜的孩子。

他是个亚裔黄种人，在孤儿院里最缺乏存在感的那种孩子，数量很稀少。

他们的基因来自于亚洲，包括越南人，中国人，或者日本人之类的。在德国当地海因茨所管理的孤儿院里，黄种人几乎毫无地位，在六芒星里的表现也一向平庸无奇。

在四年级的学生中，除了这个孩子以外，亚裔现在已经完全被淘汰了，只剩下高年级还有两个越南人。他们也没有真正的用途，只是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作为临时性的替补人员，他们的价值也仅限于此。

黑发的小孩手里抓着一张试卷，那是薇娅刚才上课的时候刚刚分发下去的。

试卷上是一个平淡无奇的C，这同样也是C班很常见的成绩。

那孩子低着头，十分安静地说：“抱歉，这不是我的试卷。”

他说着流利的德语，这是孤儿院里唯一通用的语言。至于他们的母语，大多数孩子早就已经忘记了。

薇娅仔细看了一眼试卷，微微皱起眉头：“AS0217，确实是你，有什么问题吗？”

AS0217是这个孩子的代号，黑蔷薇在毕业之前是没有名字的。

AS，代表Asia，因为他是四年级里唯一的一个亚裔，所以也有人称他为AS。

AS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试卷，我不知道是谁写了我的代号。他模仿了我的字迹，但答案都不是我的，我知道自己写过的所有内容，我没有犯任何一点错误。是的，我认为——我应该得S。”

薇娅的眼中露出些许不耐烦：“你在胡说些什么。”

AS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浅灰色的。

他的眼神安静又冰冷，像是夜幕中毫无波澜的海面：“……我认为，你们调换了我的试卷。我不是C，我应该是S。”

薇娅紧抿着唇。

AS又说：“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你们经常伪造我的作业和成绩单。……为什么？我应该得S，这是我应得的，你们为什么给我C？”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在寂静无人的教室里，那稚嫩的声音就像是冰冷的丧钟，深深敲打在薇娅的脑海深处。她感到一种怪异的畏惧，几乎不敢去看AS的眼睛，她匆忙抱起讲义：“抱歉，我的打分没有问题。给你C我也很遗憾，希望你下次再努力吧。”

她匆匆离开教室，不敢回头。

AS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离开很久，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薇娅一路跑到走廊的拐角，微微喘着气。

她有些紧张，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在面对孩子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说谎几乎是所有成年人的天赋，然而刚才她竟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地惶恐。

AS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

她为六芒星服务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在循规蹈矩地按照命令办事，她也相信自己是一个善于服从命令的人。她的意志坚定，而且必要的时候可以冷酷无情，甚至可以对孩子们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

但是AS平静的眼神竟然让她感到恐惧，他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就是他们所期待的黑蔷薇吗？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薇娅慢慢平复了呼吸，她想到了最近流传在四年级之间的一些事情，看来她需要认真对待这些虚无的传闻了。她思索了几秒钟，转身上楼。

楼上的尽头是海因茨院长的办公室，薇娅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敲响了房门。

“打搅了，我是薇娅。柯丝庭。”

“我想见见珐蕾拉小姐，希望可以尽快。”

“有关AS0217的问题，可能需要重新讨论……我们，不能再继续伪造他的成绩了，它可能会带来一些危险。”

楼下，灰色眼睛的男孩子慢慢走出了教学楼。

几个四年级的小孩正在附近玩耍，看到AS走过来，他们认出了他，立刻都主动远远地避开了。

他们的眼神中隐约带着些恐惧，他们都害怕他。

孩子们知道流传在四年级之间有关AS的传闻，同龄人一向更清楚彼此的真面目。虽然六芒星里到处装置着监控，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孩子们之间的小秘密要能够真正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AS对那些主动避开的小孩置若罔闻，独自走到黄色的大象滑梯前。滑梯在课间一向很受欢迎，周围站着许多人，AS不喜欢热闹，他抬头看了看那些正在玩耍的小孩。小孩们窃窃私语起来，然后其中几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四散而逃，剩下的人也慢慢散去。

最后，只留下了AS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原地。

这样的孤独，似乎让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