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宋瑾完全明白了。
当时他所扮演的角色约在森林里见面的并非是苏暮夜,而是一名他所信任的同伴。
是兰溪。
他在这里等待的,是兰溪。
时间在他的脑海中回转,回到案件真实发生的那一刻。
在那个时候,笼罩着庄园的恐惧几乎让人崩溃。血摇篮的族人们接连死亡,无人能够求助,与外界联络的通信渠道又被切断了……
在这绝望的境地中,有某一位族人发现了一些事情。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与同伴讨论,因此宋瑾把他的同伴也就是兰溪约到了森林里。
然而他没有想到,昔日信任的同伴已经戴上了伪善的面具,这次见面将会成为他的不归路。兰溪不但已经倒戈向凶手,甚至成为他的帮凶,回头来要杀死他曾经信任的朋友。
宋瑾对此毫无防备,在谈话结束以后,他独自转身离开。
悲剧,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兰溪对他动手了。
……
宋瑾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终于懂得了兰溪刚才那番沉默所代表的意思。他没有料到那群走投无路的受害者,最后的选择竟不是团结一致,反而真的被凶手找到了空隙,拉拢其中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
而到了最后的最后,凶手更是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狡猾的退路。
导致兰溪死亡的注射器就掉在他自己身边,这很难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宋瑾倾向于认为是凶手趁他不备突然动手,烈性毒药的发作只需要瞬间,兰溪根本来不及挣扎。
然而,这也可以被解释为自杀。
凶手来自后山机构,他有足够的帮凶能为他颠倒黑白。他们完全可以辩称是血摇篮的族人自己互相残杀,是兰溪在杀死同伴以后畏罪自杀的。
就这样,六个目标全都被消灭了。
凶手在这场死亡游戏里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他得到了一切。
这是一场真正的悲剧。
“你是怎么推测到这些的?”宋瑾问兰溪。
兰溪没有说话,他拿出自己的角色卡片。宋瑾接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他最后的任务是在下午一点十分前来这座森林。
这微妙的时间和含糊的说辞,其中包含的意义很清楚。
之前的几名被害者,都是被要求在某个时间之后才能够进入案发现场。因为死者本人和假扮死者的木偶不可以在同一时间出现,所以本人只能在案发一段时间以后才可以去看自己被杀的场面。
通过这简单的一行字,兰溪就知道了自己的最终结局。
他在森林里被人杀害了。
——然而,他为什么会被杀害?凶手是谁?
他思索了很久,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这一切。在他们之中除了苏暮夜,他可能是最早理清这起案件所有前后细节的人。就在他留在宅邸里保护宋幽和谢宁的这天夜里,在他一边警戒着,一边等待,在最后时刻到来的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夜里,他独自慢慢地想清楚了。
是苏暮夜所扮演的角色,一手策划了所有案件。而兰溪自己的角色更是被他拉拢,将毫无防备的宋瑾杀死在了森林里。
当这场肮脏的借刀杀人行为结束以后,他也死在了凶手的手中。他完全被凶手利用了,在这场游戏里,他扮演了一个罪恶又愚蠢的角色。
这可悲的结局,让人宁愿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兰溪宁愿成为一个永远被蒙在鼓里的人。
这就是他沉默的缘由。
“其实从蜡像馆的案件开始,我就起疑了,”他说,“那天晚上凶手伪装成肖爵骗我去跟他见面,然后又让宋瑾发现我的行踪,让我遭到同伴的怀疑,从而立场变得很尴尬。”
“我想不明白凶手要这么做的理由,血摇篮的族人彼此信任多年,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误会而立刻反目成仇。当时我想到的是凶手是不是需要一个替罪羊,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替他承担杀人的嫌疑。”
“设法将罪名推脱给我,从而摆脱凶手本人以及后山机构的所有嫌疑,当时我以为这就是凶手的计划,但细想这似乎没有必要。这座宅邸本来就是蔷薇密会的地盘,发生案件之后他们肯定会维护自己人,凶手有无数说辞可以摆脱自己的嫌疑,不需要特地找个人来背锅。”
“于是,我又想到了另一方面的可能性。”
“问题或许不在于凶手的需求,而是我的需求?”
“当我在蜡像馆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以后,凶手就完成了他的任务而作壁上观。那么,当时我所扮演的这个角色会面临怎样的结果?作为游戏的参与者,你们当然是不会怀疑我的。我们只是在一场游戏里重现曾经的情景,当事人的遭遇与我们本身并没有关联。”
“但是,当年的他们自己呢?”
“当血摇篮的族人,亲眼看见他们的两名同伴共处一室,其中一人已经被杀,他们会怎么看待另一个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