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微微一愣，想不到何君悦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当下沉思半晌方才说道：“在下认为，天下纷争不休，战乱不息，其根源在于朝廷无道，政令不清，帝皇昏庸，权臣当道，贪官横行，加上天灾连年，致使百姓离心，是以至此！本朝太宗皇帝曾以舟水之理比将君民之道，言道民众乃国之根本。近年来朝廷和地方节度使对百姓盘剥日甚，百姓不堪重负，再有安禄山之辈煽风点火，自然祸乱不断了！”

事实上，这些大部分都是萧逸初下山时听那杏林老人转述尹虚宇的话原意，他之前根本不曾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近来一段时间所见所闻，让他不断地验证了尹虚宇的话，不禁深有感触，所以就信口道来，想来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料何君悦听了，苦笑着摇摇头：“萧大哥武功才智、胸襟气度、侠骨仁心无不让君悦顿首拜服，只是这个问题其根源错综复杂，君悦曾遍阅历朝史记，亦是近来方才有点眉目，不过和萧大哥所想颇有出入。君悦直言，还请萧大哥宽恕君悦无状之过！”

萧逸显然想不到何君悦会对自己的见解一口否定，不过他亦非小气之人，而且他本来对这个问题就谈不上什么见解，又加之他对何君悦此人着实从心底里喜欢，所以正容说道：“君悦兄无需介怀！在下正想听听兄台高见，对于这个问题，在下确实未曾想过！”

何君悦道了声谢，踱步而行，萧逸跟在他背后，只感到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年轻人越来越不简单，如果不是萧逸先见到他本人，现在只是看他的背影的话，他定然会以为何君悦乃是一位中年文士，因为他负手而行的样子，给人一种成熟稳重、胸罗万策之感，萧逸自己也不是一个普通之人，这个世上能够给他这样感觉的人一个巴掌都可以数得过来，却不想会在何君悦这位年轻人身上感到了。萧逸怀着奇特的心情走上前和他并肩而行，宋氏兄弟似乎对何君悦颇为尊敬，自何君悦来后，他们叽叽喳喳之声便销声匿迹了。

何君悦完全沉浸于他的世界之中，只听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自盘古开天辟地，至女娲补天造人，天地便逐渐形成了其独有的规律，是为天规地法！天规自不待言，地法则遵循着生老病死、循环往复之律。待到洪荒时代，人逐渐从万物生灵中脱颖而出，慢慢地攫取了大地上的统治之权，成为主宰世间万物命运之神。然而在洪荒年代，人需要面临各种飞禽走兽甚至天灾地祸的挑战，所以人与人之间尚未有彼此争斗、相互攻伐杀戮之行，故而虽然这个时代乃是我们人生存最艰难的时刻，却是我们最真最善的时代。”

萧逸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更无法明白何君悦为何说这些与话题毫无关联的东西来，不过他还是耐心认真地倾听着。

何君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一旦人坐稳了天下，操控了其他生灵的命运之后，便再也无需为生存去烦心。于是乎，大家就更重视一些原本被忽略了的东西，比如说，美好的东西，当然，也有肮脏的东西！”

萧逸一怔，冲口问道：“肮脏的东西？”

何君悦微微一笑：“圣人有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一个人在朝不保夕之时，当然会忽略美之一物，既然成了世间主宰，那么大地之上所有物件，任取任拿，衣暖食饱之后，自然转向享受。所谓什么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说到底，只是为人类丑恶一面砌辞推托而已。不可否认，人性自然有善良一面，可是若说人之初性本善，却也言过其实！人如果只有善良，却如何能在与虎狼争锋中取胜？人如果本性善良，却为何只为果腹而屠宰温顺的牛羊鸡鸭？人如果天性善良，却又为何在一个善良的群体里，会有弱肉强食、相互欺压战伐？人如果当真善良，夏桀、商纣、秦皇甚至杨广这些人，谁又能替他们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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