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李天南发现自己目前对灭门深仇居然没有多大愤恨,寻思着可能是李玄白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对自己一家的灭门凶手也是一无所知,以至于自己心中那本该有的仇恨无处可泄,在近二十年时不时被逼默念道德经的熏陶下,只能暂且平息,深埋。
哀哀父母,育我劬劳?李天南对父母这两个词暂时也只是停留在模糊的称呼上。从记事起,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回剑门内其他弟子也都是孤身上山,无论上一辈的掌教师伯一代,还是渐渐成为门内中坚力量的回雁峰师兄集贤峰师姐,在山上并无家眷妻儿。回剑门内并无家人之间的血脉亲情,只有师徒恩情同门友情。可以见识到寻常人家慈母严父,一家子其乐融融画面的机会也有,时常有赏景游人举家登山,可惜的是李天南所处的小竹峰道路崎岖,一般携带娇妻弱儿的行人从不去往。唯一一个印象中的家庭,只有开州城内小包子刘怀安所在的一家子了,并且还是师兄刘承鸿时隔半月才会回一次家门。
李天南想来想去,如果说非要给父母这两个词配上具体形象的话,只有既敬且怒的师父李玄白,和开州城深宅大院内那个胜姐似母的温婉妇人。
怀中踹着刘师兄偷偷塞给自己当做盘查的几百两银票,李天南考虑再三觉得还是不再特地去跟小包子母子告别了,妇人应该这几天就会请个教书先生入府,自己现在特地过去说自己要去闯荡江湖,估计小包子这几天会又会胡闹一阵。
恍惚中撞上了行人,听得一声娇贺,抬头看见是位年轻女子,李天南这才想起了自己似乎还有个地方忘了,连忙拱手表示歉意。
如果说回剑门坐太乙山三十一峰最高峰回雁峰之势俯视整个开州武林的话,那么位于紫盖峰的恒云庵可以说的上是安居一隅。
恒云庵立寺至今一百二十余年,初期几十年不过几个老尼互相扶持,世道大乱后,渐渐破败,寂寞无人。
大奉由两辽发迹南下入关二十年,中原九国在辽东铁骑下风雨飘摇,山河破碎,烽火连天,百姓犹如瓢泼大雨下的无根浮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仍然没能阻挡大奉的厉兵秣马,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巴国末代帝王持剑将后宫妻女砍杀殆尽,孤身一人出城请降。九国尽破,山河易姓,无数人纵酒高歌殉国,三尺白绫六丈深井,处处见尸骸。有心殉国却无胆葬身的前朝遗民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四散逃避,一夜之间山林庙宇中多出了无数颗头顶白亮的枯槁僧人,青楼勾栏里多出了众多姿容气态琴棋书画不是花魁却胜似花魁的风月女子,也有几十位女子突然涌入这座破败的恒云庵削发为尼。
今日不是以往那种带着小师侄们上紫盖峰胡闹,李天南底气十足大摇大摆地上了山门。
恒云庵与回剑门同在开州城内,两山相距也不到十里,平日里也有些许来往,紫盖峰上大大小小光头尼姑都知道回剑门小竹峰上有这么一个年龄小辈分却不小的一个小师叔。李天南去年还曾经仗着自己辈分虚张声势跑得快跟随自己已经安全逃离的几个师侄先藏好,自己再返身领回跟随自己前来紫盖峰却被一堆小光头尼姑抓住的另一个师侄。
李天南一路上山,发现今日紫盖峰与平日有所不同。恒云庵奉行清净修行,门内门人从不主动与登山游客深交,与回剑门相交也不过是出于礼点到即止,但是今日恒云庵内竟然多了数十位游客,看情形像是富贵人家携带妻儿仆人。李天南寻了个认识的中年尼姑打听,才知道是梓州城内某户大户人家特地前来拜访。
竖起耳朵,李天南在一旁仔细听了会,也算是七七八八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那户人家前些日子整理年头去世的老太太遗物,发现家主老母亲原来与恒云庵一位师太几十年前有些暗地里的书信来往,后人多方打探下才知道那位师太是去世老母亲的姑姑。子女回想起老太太多年来从未对外人说过自己娘家事宜,想着尽量给已经逝世的母亲完善下族谱,看能不能再从恒云庵寻找些蛛丝马迹。
髫年女童寄高墙,两难佳人削青丝,无非是一桩桩兵荒马乱下颠沛流离的前朝旧事。
片刻过后,那户人家终于让恒云庵答应接受馈赠,拱手下山,留下摆满整个院子的登山礼。
李天南发现恒云庵掌教定闲师太长吁一口气,脸上似有忧愁,上前好奇问道:“师太,有客临门,又是备礼而来,何必如此。天下承平无战事,你真应该跟我们回剑门一样的心态开门迎客,这世道已经不适合修那枯槁禅了。”
定闲师太素来和蔼明事,否则李天南也不敢这口气说话。
定闲师太无奈一笑,吩咐门内弟子搬运院子里大小挑担,低声自言自语道:“梓州刘氏,这么大一份献礼,居然还要给我们寺庙修葺一番,有何所图?”
李天南摸了摸头,先是一个灿烂笑容,然后满脸歉意说道:“师太,其实我这次是来赔罪的,这么多年来,其实每一次都是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