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虎岭位于凤州西北方,再往北几十里就属于关内道境界了,穿过这道大奉王朝的北方门户,就是这次挥师北伐的第一站北胡南达州。
一样米养江湖百样人,同样的一方水土孕育出了远真山卢俊塔一伙落草为寇仍谨记天地君亲师,尽其所能地庇护福泽穷苦百姓,也养出了打家劫舍为祸乡邻的蹲虎山一伙。
蹲虎岭群峰绵延几十里,山高水长风景秀丽,算是靠关内道漫天黄沙的最后一道绿色景致了。蹲虎岭原本在凤州樵夫猎户山民口中被称为多虎岭,山如其名,零散山民进山时常会碰上掉睛白额大虎。十几年前缺耳虎兄弟俩带着一群被西域铁骑吓破了胆子的马贼逃窜至此,马贼们倒是挺喜欢多虎岭这名字,人人自视以虎,周遭百姓明面上畏惧不敢忤逆,暗地统一将多虎岭改称为蹲虎岭,讽刺缺耳虎一伙不过是被人打断了脊梁的丧家犬。
一处三面环坡的山腰处,几十间竹木建筑依山而建,简陋杂乱无序。蹲虎岭为恶一方百姓怨言极深,凤州官府几乎每年都要组织衙门捕快精锐甲士前来清缴一番,可无一例外的年年扑空,不过只能抓到二三十条被舍弃的小鱼小虾,或是另有他心的小山头势力,再把山上建筑烧毁拆尽,官府每次班师回城都宣城剿匪大获成功,其中缘由颇有深意,耐人寻味。
年年被毁再建,缺耳虎兄弟本就是粗犷之人,聚集在手上的兄弟也大多是胸无点墨不大讲究的人士,都是干得刀尖上讨饭吃的活计,谁都不敢保证吃完这顿出去,还有没命回来吃下顿,自然对房屋没操太多闲心。
整个内部如葫芦状入口处,十几个人正环列两侧,翘首以盼。
当先一人是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来回走动,一头枯黄蓬松的头发拿条蓝布随意系着,不曾打理的胡须眉毛同样枯黄卷曲,正是蹲虎山的大当家佟应松。往后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士林学子的雅致青衫,高冠玉簪,丰神俊朗,神情泰然自若,与躁动的佟应松截然相反。年轻男子身旁是十几个佩刀扈从,凶神恶煞,眉眼凶光不断,这是目前蹲虎岭留守的全部马贼了,一半是佟应松的贴身护卫,一半是佟应松吩咐保护年轻男子的扈从。
外窄内宽的山寨内,五六丛成人高的篝火照得亮如白昼,十来张八仙桌上摆满好酒好肉,被马贼们掳掠上山的几十个女子来回忙碌,从挖山而成的地窖内搬出一坛坛酒水。
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劝道:“大当家的,今天这趟活计绝对稳妥,你完全没必要如此担心二当家。据千真万确的消息,远真山一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都是一条道上吃饭的人,也只有卢俊塔他们自寻死路,将方圆几十里的同行得罪个遍。也不瞧瞧这些年过来他们还剩多少人马,再看看咱们这蒸蒸日上,今非昔比啊,还以为有当初那份镇压群雄的实力,当真是自寻死路。”
佟应松略微停下脚步,负手在后,换了个胸有成竹的姿势走动:“让宋先生笑话了,我这倒不是担心应榕出什么意外,只是想着早点看着他与胜州贵客返回,再仔细商讨下这以后的路子该怎么走。近百来条人马过去,又有高手同行,卢俊塔他那远真山还能翻了天不成。”
本名宋志冕的儒生早年与友人负笈游学误落贼网,读的十几年圣贤书在胸的宋志冕为求活命狠心背弃友人,主动告知并设计助佟应松兄弟俩掠尽友人全部家财,再将对方一家灭门。宋志冕就此在山上落脚扎根,摇身一变成为佟姓兄弟的军师,多年来为蹲虎山出谋划策,而后更是帮蹲虎岭与凤州城内搭,双方狼狈为奸各取所需。
宋至冕眼神炙热,笑道:“大当家高瞻远瞩,宋某自愧不如。还望大当家搭上胜州张氏这条大船发达以后,多多提携照顾宋某,”
佟应松爽朗大笑,“宋先生放心,我们兄弟俩能有今日,也少不了宋先生在旁劳心,日后还要更加劳烦宋先生。”
大地震动,尘土飞扬,七十余骑疾行而来,大半人马身上血迹斑斑,手上各式兵器血染一般。
当先一骑正是光头缺耳的蹲虎岭二当家佟应榕,全身就跟在血缸里浸泡过似的,夜色中更显狰狞的面容止不住兴奋,背上披着当作披风的正是远真山那面替天行道杏黄大旗!
佟应榕解下绑在马背上的两个大麻袋,一手提一袋,猖狂大笑:“大哥,来,看卢俊塔的脑袋,妈的,远真山上了通缉告示的居然剩不到二十个人了,连两个麻袋都没装满!”
佟应松立马打开麻袋,映入眼帘的是卢俊塔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心中大为解气。十年前,当时只有十几条人马的佟姓兄弟正是被与卢俊塔所伤,佟应榕被卢俊塔一刀削去一只耳朵从此落下个缺耳虎的绰,而佟应榕则是大腿根部被划拉了一刀,从此不能人道。
宋至冕眼睛一扫而过,心中大约清点了下己方人数,“脖子还真是硬,这阵仗下居然还能做掉我们十来个兄弟。”
佟应松拍了拍弟弟肩膀,笑着迎向队伍中唯一一个身上不沾血迹的沧桑汉子,将对方引进了多时的酒宴。
佟应榕将麻袋交给收下,也不清洗下全身血迹,随手在当做披风披在背后的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