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拉着李天南流泪感慨一上午,大多是在回忆李天南父亲一家子的生活往事。吴婆老两口子都只是普通村民,年幼时陇右道还被称为西域时又是纷乱之地,没念过几年私塾,自然无法辞藻华丽引经据典,说来道去不过是陈词旧语,却让李天南倍感温暖踏实。
临近午时,吴婆不知从哪又端来一盘子细碎吃食,自己进伙房做饭去了李天南先吃着,等会就别走了,就在家中一起吃饭。
李天南不忍拒绝吴婆的一片好心,就在院中陪着吴大爷晒晒太阳。
吴大爷常年劳作过多左手有些顽疾,时常轻微不由自主地发抖,“大生娃,你家的旧宅子就在村头,离州道不远,等下吃过饭我领着你过去看看。你父亲一家那时候在村里也算是比较好的了,可惜啊,就那样稀里糊涂一家都死了,那间宅子没人打理,也渐渐老旧了。”
李天南笑着应承:“都是我不对,光顾着问事了,还没给告诉过大爷我的名字。大爷,我叫李天南,嗯……就是南风天倒过来的天南。”
吴大爷剥了颗花生,叹气道:“本来你家中那时候还有间茶肆的,就是村外州道上那间,你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见过了。大生那时候全家突然死了,我跟你大娘又不敢对外说出实情,只好说一家子搬迁了,村里的宅子还好,别人不太好打主意,毕竟还是要点脸面的,不过空出来没人看管又能挣上一点小钱的茶肆就被人盯上了,就那么占了据为己有。”
李天南主动剥了一把花生递给吴大爷,“不打紧。毕竟当初家里都没一个人了,家中宅子还能够保住就不错了,这还得感谢您跟大婶在一旁担待着。至于外头茶肆别人占了拿去做生意也不是一件坏事,总好过就此荒废破败了。”
吴大爷似乎想起了开心事,嘿嘿一笑:“不过老任那一家子不太会做生意,完全比不上你祖父。每年桌子茶缸都要被人砸烂几次了,估计一年到头也没挣到几两银子。”
用过午饭,吴婆在家收拾吴大爷领着李天南去村头,指认李家祖宅,再带着李天南去山上一家人坟头看看。
当年因担心走漏风声,吴婆一家子也就在山上找了个平日里村民们不会来的山坳,也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粗浅埋下了事。不被旁人发现,别说墓碑,就连坟头都不敢修高显眼。
山路并不崎岖偏远,但因野草杂生吴大爷走的也有点费力,李天南再三道谢后在一旁叉腰喘气的吴大爷先行回去。
李天南等到吴大爷走后,仔细打量着五个浅浅的小土堆,上下两排,上三下二,据吴大爷所说最靠外小土堆下埋的就是空度圣僧。
李天南猛地跪下,在每一个坟前重重上三个响头,而后长跪不起,低声呢喃,似乎在诉说着十九年来在回剑门的成长记忆,语气颇为轻松欢快,脸上却是两行清泪不断。。
良久,李天南起身扫视四周,将一直携带在身的佩剑插在坟前,躬下身子清除附近因少有人扫墓而横生的杂草小树。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李天南才彻底将五个小土堆旁的草木清理干净,一双手掌早就起了大小水泡,再马上被刺破后流汁入被锋利草叶各出来的伤口。在小竹峰上,李天南虽然也要负责师徒两人的一切生活起居,可还从没凭借一双肉手这样劳作过。
看着五个小土堆周围彻底空着来一小块,勉强像是个坟墓了,李天南却欣慰不起来,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愧疚。
迟来十九年,再如何真诚用心,也挽不回野草淹没荒冢的十几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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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门外跟个老头晒太阳一般的陈玉节瞧着李天南远远走来,赶紧起身进屋重新谢过正在鼓捣着那杆老旱烟杆子的宁大夫,拎着早就准备好的药膏出门。
宁大夫看着手里的银子,唉声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大手大脚惯了,都不知道当家的难处,哪有这么点的药材就给好几两银子的。”
陈玉节见李天南眼角泪痕依稀可见,关切问道:“打探到你家人消息了?”
李天南兴致不高,轻声答道:“嗯,找到了。那个吴婆就是当初给我接生的,刚还让吴大爷带我去了祖宅跟家人坟墓,我刚从家人人坟前过来。”
陈玉节右手一把拢住李天南肩膀,开解道:“看你那么久没回,就知道你肯定是找产婆询问消息去了,还好我脸皮够厚,又在宁大夫家蹭了一顿午饭。”
“走,带我去你家坐坐!餐风露宿到处借住这么久了,终于有个踏实的地方睡觉了。天南,你小子不会看不起我,不请我去做客吧。”
李天南被陈玉节语气感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确如吴婆所说,李家以前相较于其他村民家境要充实些。近二十年没有人住,照理说房子应该早在风吹雨打中破败的差不多了,可李家宅子除了院中杂草散乱些,瞧着倒还挺坚挺。
与寻常的简陋黄土院墙不同,院子围墙是用黄土砖垒起来的,最底下是一层脚踝高的石块,也正是院墙能够在多年雨水积漏流淌中屹立不倒的缘由所在。院内几间房屋则是用青砖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