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渐消秋意起,各州县家底稍微殷实些的赴京赶考学士早早到达,给这座雄城平白添加了几分书香古韵。
自古书生多豪气,太安城的万千青楼酒家中,士子儒生随处可见,把酒言欢纵酒高歌,或是与当红花魁来一场各取所需的才子佳人风流韵事。
大奉尚武却不抑文,读书人多了,各种诗会清谈自然也就多了,这其中以报国寺一旬一次的清流辩论最为声名远播。无他,每旬省会之时,京城各大世家同样有子弟前往,当朝右相周鸿章更是必将亲身前往,点评诗文之余与在场书生坐而论道,虚心切磋学问。
虽然周鸿章在朝中是个名不符实的百官之首,可毕竟官职品阶摆在那里,容不得不曾踏入京城那座权利中心的无关人士轻视半分。
每逢报国寺文坛集会,不知多少寒门才子诗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想凭借着一诗一词一句名动天下,获得场上门阀世家或是那位右相青睐相加,能够在科举之前先手夺人,谋得几分薄面盛名。
特地避开初一十五的烧香礼佛日子,一般香客已经进不去寺内烧香拜佛了,仍然让报国寺内香客多如过江之鲫。
寺门外几个僧侣不得门口把关,劝说心诚香客改日再来,至于慕名而来的书生士子,除了熟面孔,一般人更要递出名刺,身份家世足够方可入内。
报国寺虽然佛门寺庙,在大奉入主中原后并未崇佛为尊,当初更是差点灭佛收赋以壮军费。幸亏得到朝中几十名文官联名抗奏,才得以在寸土寸金的太安城中保全下这座略微逾越的广阔寺庙,故报国寺内对京城文士借地清谈报以谦让态度。
江南道文坛推崇清谈,九国统一后无数士子在朝入仕,便将这股清谈之分带进了京城。
今日前来的儒生士子不下三百人,那座寺内僧侣平日做功课念经的广场上显然不大够用,清谈名流们沿水绕廊席地而坐,场中几株古木森森下倒有几分自得清净之意。
寺内有曲水流觞,几名不请自来的青倌人化身美侍,不看才名看天意的酒杯漂流到谁面前就委身端起,交由场上士子。
能够跻身进这场京城文坛盛事的文人大多各有所凭,要么胸腹之间自有才华,要么早早让府上重金供奉的谋士代为捉刀,今日再背诵出连夜牢记的诗词文章高论。
佳人举杯相邀,自然不忍也不容拒绝,文士举杯一饮而尽后,便可抒发胸臆,朗诵自家诗文点评各家文章皆可,若是引来场上其他文士共鸣,便可再饮,若是言谈泛泛,则需要自然三杯退后避坐。
至于那些泛泛之谈或是借口朗诵他人学识的务虚之辈,最怕有人起身反驳。文人相轻,场上其他文士自然乐见两人互相辩论,如同战场上两军交锋,输者便要黯然退场。
今日文坛盛事已近尾声,四周围坐几位文坛名家的周鸿章作为镇山之人,为场下获得共鸣叫好的后辈学子一一点评,赞誉有加后由衷勉励几句,一如既往的老好人。
酒杯随着寺内自成一方活水的清流蜿蜒而下,一位并未身着士子青衫的而立男子,不等美侍含香玉手伸出,俯身一把捞起酒杯,一饮而尽抛在面带惊讶美侍盘中,嘀遛作响。
斗胆凭借身份带他同行入寺,见识一下文坛盛事的友人面如死灰。先前两次出手阻拦,在他伸手接过酒杯之前抢夺过来,好歹让对方未能出声,可事不过三,一直在旁冷言讥笑的他这次居然主动欺身而出。
高坐首席的周鸿章含笑点头,眼神鼓励之意不言而喻,显然对这个心有不平的中年文士抱有期待。
而立男子并未引经据典抒发胸臆,而是遥指方才获得场上赞誉连连,被周鸿章褒奖后正暗自得意的方悦,“词意有其悲切可敬之处,诗文却尽是闺房淫邪、羁旅狎妓之情。”
不等对方有所反驳,男子转身,指着官职品阶在身的元姜,“诗词如人,有几分机敏之处,可惜的是技巧而意弱,刻意崇古讽今,沽名钓誉,总体才情欠缺,意趣不高,当不起方才周相的大奉诗词大家之称。”
毫不留情批判两位小有才名的文士后,男子右手移动,指着方才书香世家出身的严几道,“辞藻华丽源于令尊自幼教导,奈何所做大多短章小令,纯任天籁,看不出个人文采功夫。”
男子主动从大惊失色的美侍盘中拿过酒壶,对壶豪饮,最后对着先前抛砖引玉的京城文豪黄素,肃穆道:“诗文气象阔大森严,可惜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人,虽极妍丽丰美,而中乏富贵仪态,天然欠缺底蕴灵气。”
最后,男子环视四周,朗声道:“若非李玄白弃文习剑,销声匿迹二十多年,诗坛可容尔等江河鱼虾掀起水花!”
静若寒蝉,落针可闻!
而那些胆战心惊的背诵他人文章诗词的无才公子,看到这个大言不惭的男子终于重新落座,无不庆幸那根如无形利剑的手指没有落在几身,否则提前砸银子买路的心血全部白费。
不似士子的男子一番评点,几乎将寺内算得上是京城文坛一隅的文士都惹恼了,人人义愤填膺,养气功夫差的更是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