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宗主越是如此,北阙便越是痛苦!
眼见陈殊用在破阵上的心思瞬间便分了大半到这边来,北阙心头松了口气。他方才出言,与其说是为了激将陈殊,不如说是为了激怒公子昶。
可是,公子昶跟本不为所动,反而是陈殊遇上他就十分沉不住气。因而,很快他便自己忍不住又出言回护了竹楼中的少宗主。
他突然忆起,与宗主初见之时,宗主对他说过的话:“你不过是心太软。”
七万年前,他狼狈逃窜到北洲,浑身鲜血淋漓地倒在腐水河秘境里,身上的伤口被腐水之气侵染,非但迟迟不能愈合,更是令他经脉滞涩、灵气运行严重受阻。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想起种种过往,只觉荒唐可笑之极!
——修真之人子嗣艰难,向来奉行师徒如父子。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妒忌徒儿资质、悟性的师父?
只因他悟性出众,一次顿悟便顶别人千年苦功。他的师父、这世间最令他敬之爱之的人,竟污蔑他有恋尸之癖!
因着正阳、坤元二宗的功法不符合天道之下阴阳共生之理,便被正道所排斥。作为一个正道弟子,这种污蔑对他来说是何等的恶毒?
不过一次闭关而已,出关之后,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都变了,变得厌恶又鄙夷,仿佛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沾之则臭的脏东西,所有人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茫然无措地去寻师父,师父却避而不见,只让师弟传话叫他自去,日后不要再说是师父的徒弟。
“你还是快下山去吧,师父是不会见你的!”师弟以袖掩鼻,离他有十步远,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师弟眼中的嘲讽,“似你这般爱好特殊之辈,早该自我了断,以免活在世上影响了师父的威名。”
他浑浑噩噩地下了山,不甘心地在山脚下徘徊,期望师父有朝一日能改变主意,将他重新收入门下。
到最后,他的确等到了师父。而师父,却是来清理门户的!
他并不愿与师父动手,只一味闪避,师父却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那本是招招致命的杀手,便是他尽力避过了要害,伤口仍是深可见骨。而当伤口多了,是不是要害又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他满心绝望地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四周并无旁人,师父眼中的嫉恨便再不掩饰:“为什么?我辛辛苦苦修行数万载,也不过一介真仙。而你一个入道不过千载的后学末进,竟已是真仙修为!若我有你一半的资质,何以会困在这么一个小门派?因而,我平生最恨的,便是像你这种天才!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要有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北阙一怔间,被师父抓住破绽,一剑洞穿了左胸,心脏破裂,鲜血肆意喷涌!
几乎同一瞬间,他不知触动了什么禁制,便被传送到了腐水河秘境里。
秘境里有一条贯穿东西的腐水河。这条河虽不如弱水河一般鹅毛不浮,却有极强的腐蚀力,任何活物、死物沾上了,都会腐化成汁水,变成腐水河的一部分。而秘境的空气里,则充满了腐水之气。
因着腐水之气的腐蚀之力,他心脏上被长剑洞穿的通明窟窿腐蚀后体积增加,勉强闭合了创口,还能保持跳动,输送血液到全身。也就是说,他暂时死不了了。
可是,这种延缓死亡的方法,比死亡本身更可怕!他当时若能动动手指,一定会掐诀杀死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公子昶。
相对与他无意间被传进来,公子昶则是拿着秘境之主的手令自己进来的。
——这时,他才知道:这腐水河秘境,竟是有主之地!
天地万物阴阳互生且相生相克。这腐水河秘境里,就生长着一种专门治疗伤口腐化的草药。
公子昶是进来采药的,采的自然是治疗腐化的“化化草”。
化化草长在腐水河边,高有三尺,浑身通脆,身若竹节,也如银杏。这是一种很醒目也很漂亮的植物。而北阙,就倒在通往腐水河的必经之路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北阙觉得绝对是),公子昶仿若没有看见路上有人一般,一脚便踩在了他的腿上。
而后,便是最俗套的“救命之恩,以命相许”。
公子昶给他处理了伤口,用了随身携带的最好的丹药。
或许是绝望之下骤然有温暖欺近,让他心生渴望;亦或是心头太过沉郁悲愤,急需找人倾诉。也不知何时,他便自语般地开口,一一道出了自己的经历。
听完,公子昶就笑了。
北阙不可置信地质问:“我已如此凄惨,你竟还笑得出来?”
“凄惨?”公子昶反问了一句,随即便自问自答,“不,你只是太心软。”对亲近之人心太软!
是啊,北阙无法否认。只因,直到七万年后的今天,他还是改不了太心软!
公子昶轻巧地放下蝴蝶戏竹的冰绿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