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谷原不叫做幽幽谷,它本是没有名字的。这谷中别的没有,只有数万株夜优昙花。世上的昙花有千千万,此地虽多,却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此地既闻名于世,自有它的道理。
——此谷中的昙花只有一样别处不可比:这数万株的夜优昙花,若说不开,既半朵不绽。可若开起来,便是万花齐芳!第一朵花开与最后一朵,相差不了两个时辰。因而,也算奇景。
至于这处山谷又为何会变成幽幽谷呢?
这只因昙花夜放,其香也幽幽,其态也幽幽,花色如雪,更衬得夜色幽幽。
而世人只知幽幽谷的夜优昙花美不胜收,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另外一株昙花更美千倍!
那是太玄宗天玑子的次徒,昙花化形,取名邀月。其原型高有近十丈,花开近千朵,朵朵大若银盆。而这些花,却是金色的,一种澄明的近乎琉璃的金色,真真是佛前的韦陀花,美得圣洁、美得慈悲!
此时此刻,这世间最圣洁又最慈悲的昙花姑娘,正在幽幽谷中煮茶以待,静待花开。而旁边作陪的,正是三番四次将石璿认做“珠儿”的虞湛。
而虞湛,可谓这世间最令石璿厌烦之人!
是以,当石璿一进入幽幽谷中,便立时后悔了。对她来说,便是一辈子看不见数万朵昙花盛放的奇景,也好过多看虞湛一眼!
只可惜,虞湛已然看见她了:“珠……石姑娘!”这般的欣喜若狂,而对方却是冷淡以对,直令人叹息不已。
既已被他看见了,石璿若再退走,岂不是明着承认怕了他?她眸光一转,心道:即如此,便想法子让他退走便是。
因而,石璿淡淡地点了点头:“虞道友,邀月姑娘。”
此时,邀月的茶汤刚刚煮好,对着石璿微微颔首:“石姑娘。”顺手便将茶分做三杯,邀请道:“石姑娘若不嫌弃,还请尝一尝在下的手艺。”
石璿笑道:“固所愿尔,未敢请尔。”
煮茶用的,是邀月自带的一张小桌,邀月高居东首,虞湛陪坐西侧。而此时石璿来了,虞湛便将西侧贵客的位置让给了她,自己打横作陪。
看了一眼虞湛坐过的竹席,石璿忍着心下的嫌弃,与二人一般跪坐,端起了面前仿若透明的薄胎骨瓷杯。而杯中的茶水金黄,尚未饮,便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鼻腔,令人精神一振。
石璿一顿,不想邀月煮茶,用的竟是古法,加了各种调料的。
其实,她并不爱喝这种茶,觉其味道太重,与她淡薄疏离的道心不合。
而此时此刻,同坐的又有她不喜之人,她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与人赔笑。
见石璿只是看了看,便将盛茶的杯子又放了回去,作为煮茶人的邀月忍不住问道:“石姑娘,在下的手艺便这般入不得石姑娘的眼?”她平日里对自己的手艺很是自信,因而此言问来,便很有些微微的恼怒了。
就连虞湛也面露疑惑地看着石璿。
“非是如此。”石璿摇了摇头,淡淡道,“是本座并不喜古法煮茶,邀月姑娘煮的再好,本座也半点儿不欲入口。想来姑娘雅量,定然会体谅一二的。”说来,这种“道德绑架”的手段,石璿还是从合欢宗的灵素那里学来的。那时她被绑架时心头憋屈不已,如今绑架别人,却觉得挺好用的。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从犯在一旁坐着呢。
“原来如此。”邀月还未开口,虞湛便笑道,“却是我忘了,你从前便不爱这些的。”又对邀月道,“各花入各眼,师姐也莫要强求了。”
他这话说得一语双关,邀月气得浑身发抖,“啪”地一声摔了手中茶杯,拂袖便走。
石璿心下一笑:好极,走了一个了!
只是,她也有些疑惑: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啧,看这邀月的修为也接近玄仙了,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只邀月虽走了,可与她一同的虞湛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石璿见他坐得安稳,暗暗蹙眉,问道:“邀月姑娘一个人走了,虞道友不追上去吗?”
虞湛手上一顿,便继续若无其事地饮茶:“在下是来赏花的。”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石璿,仿若眼前的,便是一朵盛世奇花。
若是换一个姑娘,怕是早被他看得面红耳赤了。可惜石璿天生对这方面少根筋儿,任他如何看,也只是觉得他无礼罢了。她非但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有心调笑两句:“哦?这世间最美的花儿已然离去,虞道友这赏花之人又怎可独滞于此?这奇花若想赏得长久,虞道友还是快快追去才是!”
虞湛神色一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静观眼前红颜,海棠带露,无论是眉还是眼,都熟悉的深入骨髓。可记忆深处的身影,是温婉而贤淑的,决计没有眼前的矜傲。明明是同样的眉眼,记忆中的珠儿美得丝毫没有侵略性,眼前之人却是姿容端华,凌厉而疏离。
他心思流转,也不过片刻之间,便强笑道:“在下说过了,各花入各眼。昙花虽奇美,在下却更爱海棠,怕是无福做这赏花之人了。”
石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