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药还是有的!只是,他却不能来取,也不愿去取。
他盯着石璿,突然便无声地苦笑了起来:妙弋,你可知,你便是我入了肺腑的毒,亦是我能救性命的药?我既盼你知,又怕你知,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石璿回过神的一瞬间,高舒夜的目光迅速便转到了手中的游记上,并闲适而悠然地抬手翻了一页,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仿若看到了趣处。
石璿见状,也不由会心一笑,见他心神都放在书上,便放心地打量起这个多年未见的师兄来。
两人自丹青城外分别以后,再见也只是匆匆一唔。岂止是高舒夜未曾好好看过石璿?便是石璿,也不曾认真看过这个师兄。
——仍是一样潇疏俊逸的眉眼,自带一股风流。只是比之当年的轻佻跳脱,他眼角眉梢都多了一股坚毅,也多了一些此前从来也没有过的忧色。因伤势未愈的缘故,他的脸色尚且苍白,便连勾着笑意的唇角也显得犹为脆弱。
石璿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若非因我而陷在这北洲,此时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玉虚少年,又怎会受得这样多的苦楚?无论如何,我此次定要保他周全,方不负他这一场亿万里奔波!
只是……更多的,就没有了。也不能再有!
高舒夜被她一瞬不瞬地瞧着,紧张地整颗心都紧缩了起来。可是,他面上还要装作没有任何感觉,一心沉浸在书里的样子。
直到他实在忍不了了,便稍稍动了动身体,装模作样地换了个姿势,斜斜倚在了花藤满布的秋千绳上,伸手又翻了一页书。
果然,他身子一动,石璿便猝然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盯在了树上。
高舒夜松了口气之余,也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整整一个下午,两人便这么空对枯坐。只可怜二人手中的游记,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却没有被好好的看上一页。
直到天色向晚,两人才各自暗松了口气:这般的煎熬,终于是结束了!
石璿道:“时候不早了,师兄看了半天的书,不免劳神,这便去休息吧。”
“好。”高舒夜发誓,他从来没有答得这么心甘情愿过。
送他回了卧室,石璿却并没有到客房去,而是干脆搬了张椅子放在门口,守在了那里。
“少宗主,您……”余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脸为难地看着石璿,显然是不赞同石璿的行为。
石璿淡淡道:“你不用多管,我总得把他完好的送走了,才能安心。”
余晖不敢再多言,应了声“是”,便侍立在了石璿一侧,以备她随时吩咐。
石璿手中仍拿着那本游记,翻来覆去的揉捏,遥望着星河灿烂却弦月如勾的夜空,不由便想起了在般若无相秘境的那天夜里,自己也是不放心殷离歌,守在一旁。
只是,那时她是守在室内,亲眼看着他入睡。
阿丑!
她忧虑地叹了一声:也不知,你而今如何?
殷离歌此时如何呢?
他仍在接受无悔天魔大道的佘毒,并强迫自己不要听、不要信!
可是,他却忍不住越来越信!
佛与魔本就在一念之间,殷离歌修得正是佛门功法。而无悔乃是佛门禅宗高僧出身,半生精研佛法,半生堕佛成魔,对佛、魔两道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入!对无悔来说,不过是在佛、魔之间偷换一下概念而已,不要太容易!
而且……
他眉目低垂,满面慈悲,心里的想法却与慈悲半点儿也沾不上:这殷离歌本身便带着魔性!若不然,又怎会对他所说之道心生感应?
魔虽蛊惑世人,那也得世人甘心受蛊。若殷离歌当真道心澄明、佛心佛性,他说得再多,也不过徒然而已!
无悔暗道:快了!快了!
许是诚心求去的缘故,高舒夜的伤好得很快,不过半个月,便已然痊愈。而这半个月之间,两个人过得不可谓不煎熬:一个要装作若无其事,一个要当做若无其事。
两人明明都知晓对方知晓,却又要装作不知晓。其间种种,怎一个纠结了得?
因而,待高舒夜伤好,两人皆是真心实意地松了一口气。
石璿一路送高舒夜到了无遮城的传送点,叮嘱道:“师兄直接便回玉虚宫吧,千万莫要再中途转折了!”
“好了,我晓得了。”高舒夜也非是不知晓轻重的,深深看了石璿一眼,便转身进了传送阵,将目的地设在玉虚宫,一连嵌入了二十一块儿灵石。最后看了石璿一眼,他便伸手按下了阵法启动的宝石。
——妙弋,后会无期!
传送阵发出一阵血色的光芒,高舒夜的身影逐渐消失。石璿下意识地脚步轻抬,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她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喃喃道:“师兄,后会无期了。”
直到传送阵的光芒彻底沉寂下来,确定了高舒夜平安到达了玉虚宫,石璿才扯出一个笑容,对侍立一旁的余晖道:“你的任务完成了,且回去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