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不见阳光,因此范增、项羽等四人说话多时,也不知外面是何光景。
一名家人在内室外禀告,说晚饭已经备好。范增看看项羽,意思是征询何时开饭。但项羽听完范增关于墨子的讲述,此时正在想着心事,浑不觉腹中饥饿。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范增,“夫子,我父项少龙曾受墨家大恩,对墨家之事有一些了解,并且也与我谈起过,有些话我不知是否当讲。”
范增见项羽未提吃饭之事,再看龙且、季布脸上也是意犹未尽之色,对三人为探寻究竟废寝忘食之举更添好感。他挥挥手让家人退下,看看项羽,“乌家堡既与墨家有缘,就没有什么忌讳之事,公子请讲当面。”
项羽点头示意道:“既如此,请恕项羽唐突了。”项羽身子略有前倾,“在塞外时,我父亲曾对我提过,说他在赵国遇到墨家钜子元宗,据那元宗讲,墨家已经分裂成三家,即齐墨、赵墨和楚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墨家三分后,又有何事发生呢?”
范增见项羽提到此事,不由得轻轻叹口气,“你说得既对又不对。对的是,墨家在墨子死后三分是真;不对的是,三分后的墨门其中没有赵墨,而是齐墨、秦墨与楚墨。”
“这又因何发生呢,还望夫子明言。”
范增看看项羽、龙且和季布,略显犹豫,但最后还是释然了。他笑了笑,“这些事本是墨家的秘密,不过项堡主确与我墨家关系密切,所以今日告诉你们也无妨。”
项羽见范增脸现决绝之色,知道其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到这位老者不过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就有这么大的诚意,心中亦自感动,当即道:“夫子如此坦诚相见,愿将墨家秘密告知在下,难道不怕后悔吗?”
范增笑了笑,“没什么后悔的,诸子百家各有学说,墨家也不过仅仅是其中一个门派罢啦。世道在变,人心亦变,若不顺应世事的变化,再好的学说也会被淘汰。我们墨家后来之所以分崩离析,一分为三,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随着世道的巨变,其后的门徒对墨子思想的解读也出现了分歧,这就是变的结果。”
项羽点头,“夫子高义,又不因循守旧,羽很是钦佩。”
范增摆摆手,“岂敢、岂敢。我听说项堡主纵横七国时,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让人大呼不懂,但事后结果却往往验证了项堡主当初的判断,这份首开先河的勇气和求新突变的气度才是我辈楷模。现在来看,变才是这世道亘古不变的规律,我墨家要想在这世道图存兴起,恢复昔日荣光,亦需不断变革图强才是。”
“夫子所言极是。”项羽道:“墨家门徒若是都有夫子的胸襟,墨家再度兴盛定是指日可待。”
范增摇摇头,“很难了。现在墨家弟子各据其所,都认为自己是继承墨子学说最正宗的流派,彼此各不服气,再想聚集一堂,共襄义举,几乎办不到了。”
“也不见得。”项羽脸上露出笑意,“假若有了这个,我想夫子兴许可以事半功倍。”说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黄铜。这黄铜就像个大方印,古朴厚重没有任何雕饰,只是居中镌刻一个黑色的“墨”字。项羽将此物双手呈给范增,再看范增,已经激动得双手开始颤抖。
“这是当年我父项少龙机缘巧合之下,受墨家元宗所托,为其保存的墨家钜子令。当日墨家钜子元宗被赵墨徒众赵平等追杀,担心此物落入歹人之手会给墨家带来浩劫,因此将此物留给我父亲。这次出塞外到邯郸时,父亲特意将此物带出并交给我,就是想能有机会遇到忠贞不二、以天下为己任的墨家弟子。今日我遇到夫子,现秉承父命将其物归原主,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望夫子收下。”
范增将钜子令接在手中,用手指不停摩挲着黄铜上那一个墨字,脸上肌肉竟是不断抽搐,想是因为心情过于激动所致。良久,他将钜子令放在身前,对项羽道:“钜子令乃墨家至宝,今日能重返墨家都拜项堡主所赐,墨家子弟感项氏一族大恩,日后定当赴汤蹈火,以身相报。”
“夫子不必如此,这本就是墨家之物,我只不过借花献佛而已。蒙夫子不弃,还请继续说一说墨家后来的事。”
范增点点头,先是将钜子令收好,然后才缓缓地道:“墨子亲传弟子有十五人,大弟子即我方才提过的禽滑厘,其他的还有公尚过、耕柱子、胡非子、随巢子、史佚、魏越、胜绰、孟胜、高石子和曹公子等人。为了发扬墨家学说,让更多的人了解墨家的思想,吸收与墨家理念相同的人加入到墨家,墨子并不忌讳让这些弟子入仕,相反还积极推荐众弟子到各诸侯国去做官。这其中,高石子仕于卫,公尚过和魏越仕于越,耕柱子仕于楚,曹公子则在宋国做官,胜绰则成为齐将项子牛的家臣。虽然允许弟子做官,但墨子对他们有两条规定:一是做官的弟子不能违背墨家学说。如果有违反墨家学说自作主张的,将会被墨家钜子免除其在墨家的一切职务,并进而除名;二是做官弟子取得的俸禄除了满足自己及家人日常用度之外,剩余的都要交给墨家来分配。譬如上面提到的胜绰,其主上曾经三次领兵侵犯鲁地,胜绰亦三次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