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坐在榻上,刘邦是半晌无语。《大秦律令》的条文极其精巧,其中的《戍律》就是专门针对应服兵役和徭役者而制定的。里面详细规定,戍边将士和服徭役者半路逃亡是死罪,按律应被弃市,也就是在人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以示被大众所唾弃。而负责押解的官员虽不致死罪,但亦需根据实际情况遭受严厉的责罚。
“可曾出去搜捕?”
四人点点头,其中的任敖接道:“我们发现后就立刻去找了,可是只捉回来六个人。”
这任敖本是沛县一名县吏,此次跟随刘邦到骊山去,乃是自己辞了职位来的,对刘邦可谓一片赤诚。
既然任敖这样讲,刘邦知道他们定是全力搜捕了,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向自己禀告的。
刘邦站起身,带着四人走出房间,“去把所有的人喊过来,包括那六个捉回来的。”
望着剩下的民伕以及那六个垂头丧气的人,刘邦没说什么。他只是看看任敖,“你身为县吏自然懂法,且说说看,像我这种情形按照《大秦律令》该当何罪?”
刘邦是泗水亭长,本身即为大秦的基层小吏,平日里做的就是调解邻里纠纷,化解各类民间矛盾,有的时候还要帮助替百姓解答一些司法上的问题,对于秦律又怎能不熟悉呢。特别是在嬴政颁布“焚书令”以后,明确要求各级官吏一定要熟知律令,并让百姓以吏为师,不称职的官吏一律格免,所以刘邦这一问,明显是明知故问。
任敖看看众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刘邦的意图,他是要借自己的口,把一切的后果讲出来。“回大人,按照《戍律》的规定,服徭役而半路逃亡者是死罪,如被捉回,负责押解的官员可以对逃亡者就地正法。”
那六个被捉回的人听到此言,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其中的两个已经开始身躯发颤了。
刘邦看看他们,“任敖,你在说说,像如今这种情况,我又该承担什么罪责。”
任敖偷眼看了一眼刘邦,“负责押解的官员倘若半路损失人数不超一成,无罪;超过一成,杖责;超过两成,黥刑;三成;黥刑加戍边;四成,斩双足;像如今逃亡者超过半数的,则……”任敖说到这止住话语,不再说话。
“说下去。”刘邦追问了一句。
“超过半数的,与,与逃亡者同罪。”
刘邦听到这长长出了口气,他看看面前的众人,“你们都是我刘邦的乡亲,我之所以会向县守大人主动请缨,亲自带领你们到骊山,就是不想你们半路受苦。而今倒好,你们半路之上不断逃亡,除了将自己逼入死路,也把我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你们自己说说,我该如何处置你们。”
刘邦这一说,不少人都哭了,其中尤以那六个逃亡的人哭的更甚。诚如刘邦所讲,刘邦平日待他们确实不错,不像其他一些押解官员在他们面前是作威作福,对他们的生死是不管不顾。
见众人落泪,刘邦也心中不忍,他跟着也叹息了一声。内里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对刘邦道:“亭长大人,您说的话确实都对,可那些逃跑的人也是被逼无奈。您想一想,不管您对我们怎么好,到了骊山你都要将我们交与负责修筑骊山墓的官员。到了那时候,您是鞭长莫及,我们的结局还不是一样。修筑直道的那批人您也看到了,他们去了一百二十人,回来也就三成,大部分人都死了,想来我们的结局也是同样。既然都是一个死,莫不如提早逃亡,只要不被捉住,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又何苦做苦工多年,被折磨致死呢。”
这人话一出口,众人立刻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左右都是一个死,干嘛还去骊山呢,还不如死在故土。”
见众人有些骚乱,任敖、卢绾以及周氏兄弟当即抽出长剑,准备镇压这些人。刘邦摆摆手,阻止了他们。
“大哥……”卢绾叫了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
刘邦知道卢绾的意思,又看看众人,“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我问你们,你们可曾是一样的心思?”
众人点点头,“我们商量过了,都是一样的想法,只是连累了大人您,我们心中不忍。”
刘邦苦笑,“你们嘴上说不忍,其实还不是一样连累与我。”他抬头望天,虽觉天地虽广,但自己却好似无路可去一般。“算了,既然都这样了,我就算将你们都杀了,也已经于事无补,看在大家都是相邻的份上,我不杀你们,你们都各自逃命去吧。”
卢绾、任敖四人听到这都是大吃一惊,他们还想再说,却见刘邦对他们是怒目而视,一个个都不敢言语了。
这些沛县子弟并没有立刻逃走,他们听完刘邦的话相互看看,为首的那人道:“大人,我们这一走,您又将如何?”
“我。”刘邦用手指指自己,“我又何尝想死,你们走后,我也会和你们一样,从此有家难回,流落江湖了。”
“既如此,我们就谢过大人了。”这句话说完,众人是一哄而散。
刘邦昨晚大醉,虽然因为逃亡一事头脑清醒了许多,但如今事情一了,又觉